庭院深处的午后阳光斜斜洒下,何惟芳和大福正专注于修缮残破的院落。然而片刻的宁静很快被打破,两位气宇不凡的衙役步履从容地走入院门,手中尺子一横一竖,对屋舍、廊檐悉心丈量。何惟芳抬眼望去,疑窦满腹,甚是不解,便温声上前询问:不知公差大人们此行所为何事。衙役淡然应道,言辞间颇有威严——长公主得知雪溪心仪亭台楼榭,特命将东偏院破屋拆卸重建,尽数改造为幽雅的亭廊绿榭。闻此言,何惟芳满心错愕——口中这“破屋”,实乃她与大福栖身之所,不过因雪溪一语,竟要易地迁居,只为成全她人的风雅情致。她微微示意大福切莫多话,自持隐忍,转身继续布置即将来临的雪溪寿诞舞台。
寿诞舞台已然装点妍丽,花瓣纷飞,一片玫瑰红云中,中央镶嵌着娇艳的牡丹,尊贵而富丽。可惜这美景难留,雪溪别出心裁,竟邀来群舞剑者,于芳华之上扬刀舞剑,飞花翻作刀光,满地风情飘零成泥。站在人群之外,何惟芳远远望见雪溪桌几之间,特地备下两只细瓷茶盏。盏上雕刻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之句,无论那是雪溪自赠,还是蒋长扬回赠,这分情谊已然跃然其上,令人黯然神伤。为避触景生情,何惟芳借口提早离席,默默归于房中。
夜色渐深,寿诞酒席散尽。雪溪微带醉意,摇曳步至蒋长扬身前,不避旁人目光,径直倚靠在他宽厚臂弯。蒋长扬见多识广,对雪溪的举止却不禁拂袖轻声:“可是饮多了酒?”雪溪坦率道,她并无醉意,早在童年青涩时便情窦初开,心仪蒋长扬。只是命途难测,两人青葱岁月屡次辗转、相隔两地,悔恨错失良缘,却庆幸今日得以相聚。面对真情流淌,蒋长扬温和却坚决地回应,坦言年少不懂事曾有不妥之言,但时光如水流逝,这一生雪溪只能与他为兄妹,再无姻缘。这番话,终究斩断了雪溪最后的执念。情淡如水,再无自扰,这一段幽怨只留在心底深处。
与此同时,关于院中屋舍改建之事激起波澜。蒋长扬得闻少监欲拆除何惟芳寝处,厉声阻拦,明言此宫邸主人是他,即便长公主也不得随意擅改。他对初心的坚守不容侵犯。雪溪得知争执,亦主动出面劝解,称自己暂住数日,旋即前往长公主处与她作伴,以便化解小院危机。少监见长公主亲信发话,亦不再勉强,匆匆回禀复命。
深夜沉静如水,蒋长扬归卧,却见何惟芳正于门外炭火边细心烧烤。她见蒋长扬归来,强颜欢笑,只道明日便会返回方园,此烹调一餐亦为告别之作。蒋长扬闻言诧异,追问缘由。得知雪溪为修缮花园才促使她搬离一事,蒋长扬蓦然醒悟:原来何惟芳误会了当下的情势,而自己其实已有新决定,便随口宽慰:闲时常来小住无妨。这温柔的瞬间在烟火氤氲中悄然绽放,二人心头难以明言的牵挂,在这一刻化作淡淡忧思。
思绪未定,何惟芳暗中调查方园那场大火的真凶,终于有了拨云见日的头绪。她发现,是一种易燃且耐烧的“玄青火油”被隐匿携入方园,深夜时分点燃,方致烈焰吞噬芳园。此异物乃是违禁品,常人无缘得见,必是权贵之家才敢私藏。她回忆火灾前夕,刘畅曾入园买走诸多首饰,细细推敲,显见是李幼贞心生妒意,命人盗得火油潜入放火。然而,欲让水手作证李幼贞主使火案,难度极高。
蒋长扬得知何惟芳已擒获两名涉案水手,急忙前往。李幼贞背后有任京兆撑腰,而这些水手早与她签下生死契约,岂肯轻易服罪?蒋长扬与何惟芳并肩坐镇,谋划如何突破僵局。他自信于亡命徒面前自有手段,何惟芳心思缜密、蒋长扬老谋深算,两人各展所长,再次联手,不为过往的情谊,也不求名利,只为讨回一份天理与公道。何惟芳心愿是令李幼贞自食其果,蒋长扬则要寻仇于宁王,此刻因同一目标再度齐心。
联手之下顺水推舟,很快他们令皇帝关注到玄青火油的去向,并查明其源头直指朝中高官任京兆。玄青火油原是锻造利器的珍贵材料,皇帝闻得任京兆私藏违禁,怒不可遏,立时传召任京兆,并令大理寺彻查此案、绝不姑息。李幼贞见事败,恐怕株连养父,含泪跪地苦苦哀求,只能承认纵火事实。皇帝虽念其一时之过,仍判以笞刑惩戒。
刑场之上,鞭影如戟,李幼贞痛苦伏地。何惟芳旁视此幕,胸中百感交集——那些无辜之人,因李幼贞的妒念与权谋,受伤、或命丧黄泉。今日既见恶有恶报,算是真告慰了无数无名冤魂。人心反复流转,命运翻覆难料,却终究有正义恒存,令每一桩罪恶付出应有的代价。
在寂静的夜晚,何惟芳走出了房间,眼前的景象让她停下了脚步。她看着李幼贞,心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此刻,李幼贞正低着头,面露尴尬,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悔意,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何惟芳步伐稳健地走到她面前,毫不客气地质问她:“你做那些伤人的事情时,是否考虑过会有无辜的人受害?今天,你只是受了鞭打,可曾想过那些因你而死或者受伤的无数人?”何惟芳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她的眼中闪烁着决绝与痛心,“你已经离正道太远了,我真心希望你能收手,不要再继续这条不归之路。”
李幼贞听到这些话,眼中没有任何惊讶,她依旧冷笑着回应,毫不在意何惟芳的劝诫。她自信满满地表示,自己为了追求爱情,哪怕采取一些极端手段,也不足为奇,反而觉得无可厚非。她的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理所当然,仿佛这世上的一切牺牲都值得为她的目标所付出。何惟芳的目光渐渐沉静,低头捡起李幼贞掉落的簪子,默默地将它放在李幼贞的身旁。没有再说什么,她转身离去,留下了一个孤单的背影。在这片静谧的空间里,李幼贞依旧站在原地,或许她心中有些波动,但又是否有一丝后悔,谁也无法知晓。
夜幕降临,何惟芳依然伏案处理着手中的事务,目光专注,心无旁骛。大福悄悄走进屋内,看着她长时间没有休息,关切地走上前,将一杯清水递了过去。他温柔地劝道:“何小姐,天色已晚,您也该早点休息了。”何惟芳微微抬头,感受到他的关心,轻轻点了点头。两人并未急于结束这场短暂的对话,反而随着话题的展开,聊起了蒋长扬。大福对蒋长扬的评价并不高,他觉得蒋长扬薄情寡义,不值得何惟芳如此牵挂。然而,何惟芳却并不认同这样的看法。她眼中透出一种深深的理解与坚信,语气温和但坚定:“我们之间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相知相守,每一个微小的细节,他都明了。蒋长扬不是外界看见的那样,他有他的原则和选择,而我们之间的理解,不是谁可以轻易撼动的。”
几天后,何惟芳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整理一些遗落的物品。她无意间发现,蒋长扬已经写好了“放妾书”,她接过那份信件,没有丝毫犹豫。蒋长扬在信中提到,他这样做是为了让她不被卷入日后的纷争中,害怕自己的行动会连累到她的安全。然而,何惟芳的眼神变得凌厉而坚决。她撕碎了那封信,嘴角微微上扬,暗自发誓:既然选择了与蒋长扬并肩而行,那么就不再有退路。既然船已共坐,就再没有理由留后路,她决定无论风雨如何,都会与他共进退。
随着局势的紧张,宁王的野心愈加明显。一天,他开始调查蒋长扬的背景,派出手下对蒋长扬的行迹进行密切跟踪。然而,调查结果却让他失望至极——蒋长扬不过是个贪恋花酒的寻常男子,言谈举止间并没有显现出什么特殊的权谋心思,似乎和他所担心的大王心腹完全不符。宁王一度怀疑是否蒋长扬并非如他所想的那样具有威胁,然而,刘畅却在一旁提醒他,蒋长扬的城府深不可测,他的表面无害,背后却做了许多触及大王利益的事情。例如,蒋长扬私自烧毁了大量的火油,严重影响了兵器的锻造进度。于是,宁王开始更加警觉,暗自决定要彻底查清蒋长扬的底细。
宁王心生防备,决定亲自采取行动。他挑选了一个皇帝即将造访蒋长扬府邸的日子,带着一箱箱皮影戏具,故作轻松地在皇帝面前表演,以此向外界显示自己忠诚无比,并暗示自己即将退休,准备解甲归田。显然,皇帝并不买他的账,他早已洞察宁王的意图,知道宁王根本不可能放权,宁王的所谓退休不过是个幌子。宴席进行得如常,酒杯渐空,宁王借机提出去蒋长扬府中找酒,蒋长扬本想起身陪同,却被宁王坚决阻止,要求让他的侍卫去取酒。气氛瞬间变得尴尬,但蒋长扬并未发作,反而回到席间,默许了宁王的安排。
宁王悄然对刘畅下达命令,让他带着大量侍卫前去蒋长扬府中搜查。宁王的侍卫们翻遍了蒋府的每一个角落,发现了不止一处空心墙壁,甚至不惜动用斧头将其劈开。蒋长扬府邸被彻底翻了个底朝天,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蒋长扬的真实面目也逐渐浮现出一丝可怕的阴影。面对宁王的这一系列举动,蒋长扬是否已准备好迎接更加严峻的考验,显然已经不再是秘密。
宁王的命令如同雷霆一般,令手下的人尽全力寻找密道,砸墙的声音震耳欲聋,宛如一场悄无声息的风暴正在逐步逼近。蒋长扬坐在古筝前,手指轻轻触动琴弦,然而那悠扬的音符却显得极为杂乱,无章的旋律在空气中飘荡,看似随意,实则是他暗中传递的信号,急切与焦虑之情通过琴音悄然流露。他心中隐隐有些惶恐,每一声琴音都带着深深的忐忑不安,而这些情绪正随着琴弦一同流转,潜藏在那隐秘的音符中。何惟芳敏锐的耳朵很快察觉到其中的异常,她迅速判断出蒋长扬的意图,毫不犹豫地前去协助他,帮助将他身陷的困境转移。砸墙的声音愈加迫近,宁王站在一旁,看到蒋长扬如此焦虑不安,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神色,他深信今天必定能抓住蒋长扬的把柄。
随着一阵阵墙体崩塌的声音响起,整个屋子仿佛在剧烈的震动中摇晃,刘畅在一旁心满意足地命令下人去通知宁王,仿佛已然胜券在握。宁王则显得更加嚣张,他邀皇帝一同前去探看蒋长扬所谓的密道,心中充满了狂妄与自信。以为这些密道里藏匿的必是韬光养晦之物,然而当他终于进入密道的入口时,眼前的一切却令他大吃一惊。那些珍藏的物品并非他所预想的那种神秘而有价值的宝物,反而是一堆令人羞愧的风月之物——如花月宝鉴、床第之物等,尽皆是些不堪入目的私密物品。宁王大失所望,蒋长扬却在此时毫不迟疑地向刘畅递上奏折,声声质疑他几次三番打扰府中的清静,甚至此次还破墙而入,显然是心怀不轨。蒋长扬巧妙地将这一切揭露给了皇帝,告诫宁王不要被刘畅这种小人利用。
刘畅在这一场较量中无言以对,感到深深的耻辱,但他又不能反驳,只能默默地表示对宁王的忠诚。在回去的路上,他不断地向宁王表示自己的忠心,然而宁王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愤怒,反而冷静地提醒他,做事要稳妥,不必过多炫耀忠诚,只要看结果便足矣。宁王心中清楚,刘畅不过是自作聪明,自己又岂能轻易受其左右?一切不过是为了检验一个人的真正价值与能力。转眼,朝贡之日终于来临,来自四面八方的少数民族使者汇聚一堂,盛大的朝会使京城的气氛愈加凝重和威严。表面上是臣服,但内心的锋芒依旧未曾隐藏。
其中,边疆小部落的公主阿史娜主动提出要与宫中各位一较高下,进行射箭比试。淑妃与她的箭术可谓旗鼓相当,二人不分上下。但淑妃刚刚生产,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若继续与年轻的阿史娜拼搏下去,必定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损伤。在这种情况下,蒋长扬见状,机敏地提出了另一种方法——射下梅花。这一提议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众人都被这新奇的方式所吸引。最终,淑妃凭借自己的智慧与勇气,飒然取胜,展现出非凡的实力与风采。
然而,阿史娜虽然输了,却并不甘心,紧接着又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何皇宫中并未见到盛开的牡丹花。京城素以牡丹闻名,眼下冬季严寒,牡丹花却不应当盛开。阿史娜的言辞充满了挑衅,显然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刁难宫中。面对这样的局面,皇帝心中难免有些犹豫,宁王也显得十分为难,似乎不愿轻易认输。蒋长扬察觉到其中的微妙,目光不禁转向了何惟芳,向她寻求解决之策。何惟芳沉思片刻,终于做出了决定,轻轻点头表示自己有办法。
蒋长扬见状,便主动走上前,解释道:“泱泱大国,地大物博,到处都有能种花的能手。我的夫人便是其中一位,她擅长种植牡丹。”他言之凿凿,毫不含糊,随即牵起了何惟芳的手,带着她走到众人面前。“只要给她时间,不久之后,寒冬腊月之际,我们便能够在这片严寒的宫殿中,欣赏到盛开的牡丹花。”蒋长扬的话语中带着自信与坚定,而何惟芳则始终保持着从容淡定,她不急不躁地走进暖房,悉心照料那些被带进宫中的牡丹花。每天,她都会寸步不离地守护着这些花朵,蒋长扬则在一旁默默地支持,时常送来食物与补给,关心她的身体与精力。尽管二人只是名义上的夫妻,然而他们的合作与默契无可挑剔,彼此之间的信任与支持已悄然在这段假婚姻中生根发芽。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一路风雨兼程的何惟芳与蒋长扬,终于不负众望,在时光的洗涤与心血的浇灌下,于约定之日见证了牡丹的盛放。这一日,芳园中众花含苞,唯独那些经过改良、精心培植的牡丹,在寒冬腊月里竟然竞相怒放,花团锦簇,色彩斑斓。何惟芳带着满心的自豪,将这些鲜妍无比的佳卉带赴京城,将芳华展现于世人之前。她早已筹谋妥当,现场布置巧思匠心,先以画意屏风遮掩花容,引来宾客们驻足赏画。
初时,京城各界名流云集,众多宾客因慕名而来,却难掩心中的质疑与世俗的肤浅。面对皇帝的“观画而不赏花”的安排,他们难以领悟其中深意。元元之众或出于疑惑,或因失望,低语窃议之声渐起。不料在阳光最为明媚的时刻,何惟芳一声令下,屏风缓缓开启,一片目眩神迷的繁花瞬间映入众人眼帘。那一抹极致的绚烂令在场所有人为之屏息,原本只存于春日的牡丹花,居然能于日短天寒之时斗艳芳菲,光彩艳丽令人叹为观止。
簇拥间,翩翩蝴蝶与珍禽罕鸟争相入画,仿佛天赐仙境。彩蝶舞香,奇禽啼鸣,如入瑶台。目睹如此奇观,既有冷静的观者不禁动容,也有素来倨傲的士族怦然落泪,难以自抑。清辉流转间,众臣百官齐声称颂,盛世之象跃然纸上。在这一盛大的赏花盛会之上,人间至美与天子之德交织辉映。何惟芳与蒋长扬站在荣光中央,敬祝皇帝万寿无疆、国运昌隆,天下更启新盛。
皇帝见该花开绝艳、举国无双,更被何惟芳的才智远见所折服,欣然赐封何惟芳为“天下第一花商”,以扬其志,昭告天下。晚宴之上,君臣同席共叙成功之欢,此时此刻,流转灯火间,所有的辛苦与汗水悉数化为满堂的赞誉。觥筹交错,宾客话语和乐,而何惟芳与蒋长扬之间只需一个会心的目光,便已胜却千言万语,他们的欢欣自心底泛起,如冬日暖阳驱散所有的困顿疲惫。
觥筹交错间,皇帝又赐两人留宿宫中。蒋长扬本以为何惟芳会婉辞,他了解她的谨慎与自持。不料,何惟芳仪态从容,得体谢恩,端庄中自有几分坦然。夜色渐深,灯影斑驳,二人同榻而眠,困倦间轻语私语。昨日紧张已随风远去,只余一丝温馨与未来的未知。何惟芳轻声追问未来之计,蒋长扬眉头微蹙,寡言中透出隐忧。他坦言自己将要追寻的志业危机四伏,不愿将何惟芳牵扯其中,情愿她安享平顺,少一些风波扰攘。
何惟芳心有微澜。昔日同风共雨并肩而行,而今对方却欲独自承担风险,她虽明白蒋长扬的用意,却难掩失落。蒋长扬见状,柔声安慰,并无丝毫嫌弃之意,只是不舍她因己涉险。毕竟,何惟芳如今已得皇恩,未来平安富贵触手可及。从今而后,牡丹盛放、商机大开,前路再无忧虑,岂非人间至美的归宿?
窗外银月轻泻,何惟芳不愿再听,她离开榻前,徘徊到静室,看着案上那一盆芬芳四溢、光彩照人的牡丹。花开虽盛,却也只是一时。世事无常,何惟芳不禁感叹,即使倾尽心血,终究也无法与天意抗衡。纵然艳绝一方,也抵不过时光流转,再后芳华落幕,就是迟暮。情感在这一刻悄然溢满,杯中浅酌几许,醉意渐生,将平日的坚强化作几分柔情,何惟芳低语,袒露心迹。蒋长扬将她揽入怀中,让她于温暖臂弯中得片刻安宁。
翌日黎明,晨曦初露。何惟芳与蒋长扬辞别皇宫,准备踏上归途。适逢雪溪进京面圣,何惟芳大方地让蒋长扬陪同雪溪前去觐见,而她则自坐马车独自归返。她以坦荡心怀成全对方,淡然从容似有一丝踟蹰,又仿佛云淡风轻。裴督卫远远目睹此举,心生讶然,对何惟芳的豁达睿智不禁高看一眼。当手下禀报“何惟芳游山玩水去了”,他更是满心困惑感佩。
归至芳园,门庭若市,众多花商行会成员早已齐聚门前,翘首以盼。吕行长率众为何惟芳贺得皇恩,称她为花商之光。随即,吕行长诚意满满地提出让贤之请,望何惟芳接任花行行长之位,以带领商会步入更新辉煌。何惟芳愕然,旋即追问:“若为行长,可改旧规乎?”得知确有变通之权,她毫不犹豫,当众宣读新规:自今往后,女子亦可加入花行,与男子平等共兴事业。这一举措博得满堂喝彩,众人无不心醉神服。
她随即将行长印信归还吕行长,坦然表示,自己并无意长居要职,此番也是因美好机缘,得行一桩心愿。对她而言,能够稍作改变、让世间女子拥有与男子比肩的权利,就已足够。善始善终,她推却荣华,将更广阔的财富与前途归还大伙,见贤思齐,襟怀坦荡。吕行长秉公守正,花行上下无不心悦诚服,在何惟芳的谦谦风骨面前,愈发折服。
何惟芳以大气澄澈之姿,慰藉人心、开拓先河,她的慷慨豁达、磊落担当,为众人所称颂。昔日坚守、今日功勋,皆化作芳园百花的绚烂和人世的温柔。在岁月的静好中,她留下一段动人的佳话,也为后人树起一座充满勇气与智慧的丰碑。
夜色如墨,正值元宵佳节,街市上万灯齐明,喧闹喧天。可在蒋长扬的府邸深处,更有别样雅致与温柔。他早早命人将庭院装点得如梦如幻,繁花似锦的荷花灯浮动在夜风里,烛火摇曳,映照得庭院光影斑驳,仙气缭绕。细雨微醺,清香浮动在空气中,每一层光影都寄托着蒋长扬难以言表的柔情。他精心筹谋,只为在这浪漫良宵之夜,向心上人何惟芳诉尽心声,将积压心头已久的悸动坦诚道来。
然而美梦未成,残酷现实悄然撕碎温柔幻境。就在他满怀期待之际,霎时间却传来噩耗:何惟芳被裴忠绑架,命悬一线。欢愉与希冀瞬间崩塌,替代之的是暴怒与焦灼。蒋长扬闻讯如遭雷击,心头一热,登时率领亲信随从,快马加鞭,披星戴月直奔裴忠府上。一路之上,蒋长扬怒火如炽,所有试图阻拦之人俱都被他的手下冷绪格杀,杀气腾腾,誓不罢休。此刻的蒋长扬不再是温文尔雅的公子,而化作一头怒目狰狞的雄狮,为爱与正义横扫一切障碍。
与此同时,何惟芳备受煎熬,双手双脚被紧紧捆缚,只能无助地躺在冰冷的地砖上,她的心早已沉入谷底。扭头望去,只见裴忠正反复摩挲手中的剑,锋芒在烛火下反射出令人胆寒的冷光。危险无声逼近,何惟芳明白今夜命运难测。为自救,她假意低眉顺眼,声称蒋长扬并不在乎她,甚至巴不得她生死不明,故作无助地暗示:即便今夜身陷危厄,恐怕无人知晓。但裴忠已陷执念,充耳不闻,剑上始终未曾有一刻离手。
屋外忽有刀剑交锋之声骤起,杀喊震耳欲聋。蒋长扬御风而入,执剑闯进密室,奈何为救挚爱,胆大心细。裴忠情急之下,将手中利剑抵在何惟芳雪白的脖颈,眼中满是暴虐与疯狂。他咆哮道:当年若非蒋长扬横插一手,阻了他的打算,雪溪早已沦为他的囊中之物,怎会今日事与愿违。蒋长扬不动声色,努力压制心中惊涛骇浪,依然从容地应对。他让手下暂时退下,不留退路,劝说裴忠悬崖勒马,却也不忘一言点破痛处:雪溪心如明镜,才貌双绝,背后有长公主撑腰,岂容尔等以强凌弱?裴忠被说中软肋,终于收势缓和些许,低头乞求蒋长扬助他求娶雪溪。然而蒋长扬一语戳破虚妄,情意并非强求可得。
事态暂时和缓,裴忠忽然弃剑于地,似是放手让步。他让蒋长扬带走何惟芳,二人虽不敢掉以轻心,但爱意驱使,终究鼓起勇气向彼此靠近。却不料,危机早已悄然布下。何惟芳警觉地注意到裴忠蹲身暗动,洞悉屋内藏有杀机。她大声呼喊之际,用尽最后力气将蒋长扬推离险地,而自己却义无反顾地跌入了暗藏的陷阱。清脆的骨骼声与滚落的身影交织在一道,何惟芳的身躯狠狠地砸在坚硬底部,疼痛席卷四肢百骸。
转瞬之间,四周浓雾弥漫,夹杂着令人窒息的毒气,何惟芳在迷雾中苦苦挣扎。蒋长扬见状,悲愤交加,企图以双手扒开迅速关闭的机关,无奈石门紧锁,无论如何都以血肉之躯难以撼动。他急中生智,将发簪抽出,欲插入缝隙以阻断机关。任他如何费力拼搏,石门终是无情闭合,甚至将簪子折断,其心之急切如烈火焚身,几乎要吞噬了他的理智。
蒋长扬的部下闻讯火速增援,破门而入,而蒋长扬此刻怒火中烧,不顾一切地用长剑刺穿裴忠胸膛,厉声喝令其交出机关钥匙。鲜血从裴忠胸前涌出,他这才终于明了自己昔日小觑蒋长扬乃是大错特错,眼前之人绝不只是文弱书生,更兼英勇果断。生死悬于一线之际,裴忠无奈之下启动机关,陷阱之门终于洞开。
垂死挣扎下,裴忠口吐恶言,咒骂蒋长扬心狠手辣,注定命途多舛,注定与所爱之人殊途。讥嘲他身负“克妻”之命,世人必然避之唯恐不及,唯有一介低贱的花匠女子情义相随。裴忠的毒言如针扎进蒋长扬的心头,让他心生不安。的确,蒋长扬所走之路充满危险,这一切早已深深影响了他与何惟芳的命运。爱之深,痛之切,蒋长扬更生惋惜愧疚。
归来的路上,蒋长扬托请名医为何惟芳诊治。医者妙手施针,为她拔除侵入骨髓的毒血,化解体内余毒,道尽世间医术之极致。所幸救治及时,何惟芳终于脱离险境,只需调养几日便可痊愈。她从危险边缘苏醒,第一眼便焦灼地望向蒋长扬,颤声问他安然无恙否。此情此景,彼此心意昭然若揭,情愫暗涌,令人动容。
何惟芳强忍虚弱之身,执意下床寻觅蒋长扬。踉跄步入庭院,忽见夜色下的荷花灯悄然绽放,新添的牡丹花灯流光溢彩,暗香浮动——那是蒋长扬为她此夜独特用心的礼物。她心中欢喜,思绪纷涌。然而期待的温语未能如期而至,面对这番用心良苦,蒋长扬却神色冷淡地劝她,往后两人不必再纠葛,如此方可安宁无忧。原来经历生死之后,蒋长扬内心多了一层迟疑与自责,怕再深陷情网彼此反加苦楚。何惟芳望着他决绝的眼神,泪光浮动,终是黯然转身,只留下庭院里花灯独自摇曳,照亮一个无眠长夜。
在权谋与欲望交织的朝堂之上,宁王自信满满地将刘畅推上了转运使之位,原以为这是凭权谋利、坐享其成的美差,却不知步入了一道暗流涌动的险局。蒋长扬早已成竹在胸,巧妙设下圈套,将看似诱人的肥肉,实则饱含致命剧毒,悄无声息地推送到刘畅手中。宁王素有篡逆之心,表面温文尔雅,实则暗中勾连,赂送铜矿铁矿,将宫廷权力的棋局布得错落有致。蒋长扬为了揭开其阴谋,不动声色地把精干的射燕安插于转运环节,作为暗哨静候良机。时光流转,终于等到东窗事发之时,权欲的帷幕缓缓拉开,戏剧性的冲突一触即发。
深夜时分,安静的码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有眼线向官府密报,称刘畅涉嫌偷运违禁品。事关重大,官员们不敢有丝毫懈怠,连夜奔赴码头。刘畅见此异动,心下惊疑,小心翼翼地周旋拖延,但官员们胸有成竹、早有准备,丝毫不给他转圜余地。货仓扉门一一开启,那一尊尊巨大沉稳的铜塑佛像赫然在列,仿佛庄严守望,却又难掩其背后的玄机。原来,刘畅为了掩盖私运之实,将铜矿悉数熔铸为佛像,试图以此蒙混过关。不料这一切早已被有心人掌控,每一步都在计划之中。
风云骤变,刘畅被召入宫闱,面对龙颜大怒的帝王。在煌煌宫灯下,皇帝凝视着刘畅,冷厉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可知罪?”刘畅百般辩解,谎称为岳父大寿所请百尊佛像镇宅消灾,力图撇清干系。帝王目光如炬,不为所动,转而以奢靡浪费之名,将渎职之罪扣于刘畅头上。宁王见势不妙,唯恐大祸从此而起,遂率先出列,恳请皇帝革去刘畅职务,以儆效尤。自此,刘畅沦为宁王弃子的命运已成定局,曾经的棋子终成一场权谋博弈中的牺牲品。
与此同时,远离朝堂的何惟芳之家,亦面临着转瞬即下的风雨。昔日何惟芳在家时,亲自培育牡丹新种,满园芬芳,家业兴旺。而自从姨娘进门,暗中使计逼走了何惟芳,一切美景悄然褪色。家中生意每况愈下,姨娘却依然无节操地挥霍,惯坏了儿子。夫妻二人因此争吵不断,愁云惨淡,家庭权力的角逐在房梁之下上演。怨怒之下,姨娘索性携带儿子进了城,要去寻求何惟芳的接济。
姨娘心机深沉,抵达芳园后,谎称是奉何惟芳父亲之命来求援。何惟芳素来孝顺,听闻父亲生意陷入窘境,毫不犹豫,将自己店中的货物周转给父亲救急。然姨娘竟然得寸进尺,又想打芳园的主意。芳园本是何惟芳母亲的嫁妆,至为珍重,何惟芳自小明白其中意义。当姨娘提及,将芳园也让与父亲之时,她终于警觉。质问之后,姨娘无所遁形,露出本来面目。她冷嘲热讽,坚称将来家产终为弟弟所有,何惟芳终得回归故土、俯首行礼。芳园大福挺身而出,提醒姨娘何惟芳自立门户已久,无须再受胁迫。
何惟芳一向高洁清丽,厌恶与小人纠缠。她毅然决然地宣布送客,不再任人欺凌。正当众人僵持之际,姨娘口吐惊人言辞——声称何惟芳母亲之死并非病故,而是横遭下毒,背后另有隐情。她狮子大开口,用五千匹布换取实情,将凶手身份抖出一线端倪,只留一个人数名:吴洪。
获知母亲横遭杀害,何惟芳心头巨震,立刻着令大福四处打探吴洪下落。得见画像之时,她一眼认出此人。多方奔波后,她终于寻到了吴洪的居所。在幽暗屋宇之中,何惟芳含泪相问,为何无故残害她母亲。吴洪人已老迈,面容憔悴,讲出一段掩埋于岁月尘埃下的惨痛往事。曾经灾荒凌烈,家中妻女接连死于疫病与贫困,他对富贵之家生出刻骨仇恨。在他穷困潦倒、坐吃山空之时,未成年的女儿饿死在破屋里,他心如死灰,竟生出“拉人垫背”的偏执执念。
机缘巧合之下,吴洪在菜市遇见了何惟芳的母亲,她见其狼狈可怜,慷慨赠以五十贯银钱。本可化解仇恨,却因怨愤蒙蔽心智,吴洪仍狠心下毒,将那个慈善的女子推入死亡深渊。几日之后,何母便因中毒去世,从此母女阴阳两隔,化作何惟芳心头永难平复的痛。
络绎的愤恨在血脉中燃烧,何惟芳紧握匕首,誓为含冤而逝的母亲报仇雪恨。生死关头,蒋长扬赶到,急切阻止了她。他诉说自己幼年家破人亡,亦曾受吴洪庇护,早已将其视作义父。蒋长扬劝她放下仇恨,但何惟芳心如铁石,怎能将血海深仇轻易释怀?怒火与哀痛交织,她毅然扔下利刃,绝望离去,一段深深的隔阂从此横亘在两人之间。
人生如戏,权谋的背后是命运交错的脉络,每个人都在尘世棋局中自渡与挣扎。宁王的杀机、蒋长扬的深谋、刘畅的失措、何惟芳的痛楚挣扎,各自演绎着命运轨迹的无常。众生相汇于十丈红尘之中,或被权力裹挟,或被亲情羁绊,所追所求,到底是恩怨情仇的解脱,还是无法醒来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