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子伤得极重,血迹一路浸进座椅缝里,三叔死死攥着方向盘,在黑夜中把车开到最近的医院,却被告知根本处理不了这种伤势。时间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他不敢耽搁,立刻掉头,连夜驶向省城的大医院,车灯撕开雨雾,发动机的轰鸣声几乎要把他的神经震断。
赶路途中,三叔还是拨出了那个一直不敢打的号码——大奎母亲的电话。电话那头是病房里有些虚弱却努力欢喜的声音,老人还以为是儿子的老板打来问候,一再托付三叔“多照顾孩子”。话已到嘴边,三叔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如果此刻将噩耗砸到一位年迈母亲头上,那就等于亲手捣碎她最后的希望。挂断电话,他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心情像被巨石压着,沉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折腾了一夜,三叔做了个决定:把老马分给他们的那笔钱重新分配。潘子的那一份分文不动,作为他这一身伤的“保证”;而分给他和无邪的那部分,他打算全部寄给大奎的母亲。无邪听完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大奎是拿命替他挡过子弹的兄弟,如今人已经不在了,把这笔钱握在手里,只会越看越心凉,倒不如让它去给老人撑一点晚年。
几天后,三叔带着这次行动的“战利品”去公司鉴定,那卷看上去金光灿灿的金丝卷却被专家一句话否定:假的。以当年的工艺根本不可能打造出如此高精度的纯金制品。希望被瞬间浇灭,三叔心头一空——冒着那么大危险,换来的竟是一场空。正在他郁闷之时,无邪在他们带回来的行李包底层翻出一个沉甸甸的金属匣子,上面有密码锁,必须输入八位数字才能打开。
无邪盯着那一排数字键,脑海里突然闪过鲁王宫窑中的一幕——那个死去的外国人,胸前衣服上同样印着一串八位数编号。他向来记忆力惊人,闭上眼在脑中回放细节,将那串数字一位一位按了进去。随着最后一个数字落下,金属匣子竟发出清脆一声“咔哒”。锁开了。三叔原本已经不抱任何期待,此刻却被吸引得屏住呼吸。匣子里静静躺着一条造型奇异的金属小鱼,他拿在手里端详片刻,眼神猛地一变,从贴身口袋中掏出另一条几乎一模一样的小鱼,两条鱼在掌心一拼,竟严丝合缝地扣在了一起。
这一幕,像一把钥匙,猛然撬开了三叔尘封三十年的记忆。那时他还年轻,身边有个能力极强的女搭档——陈文锦。她虽是女孩子,却对地质勘探和古迹探秘有着近乎偏执的热情,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跟在她身边,组成了一支年轻却锐气逼人的探险队。在一次前往汝海附近海岛的行动中,他们满怀兴奋登船出发,却没想到那竟是噩梦的起点——那次探险之后,所有小伙伴在汝海神秘失踪,只剩三叔一个人活着回来。
直到今天,每每回想起那夜的海风和雾气,三叔仍然觉得自己像做了一场断了片的梦。他只记得自己在沉船残骸下方困乏得眯了一小会儿,再醒来时,陈文锦他们全部不见了,海面、方位都变得陌生得像换了一个世界。他后来逢人便打听,又跑去地质勘探局追问,得到的却只有“杳无音讯”四个字。反复咀嚼那次离奇的幸存,他逐渐将希望寄托在胸前一直随身携带的小鱼上——据圈内传闻,那叫“蛇莓铜鱼”,能辟邪、护命,让人逢凶化吉。
而现在,第二条鱼横空出现,并且与他那条旧物完美拼合,这绝不是巧合。三叔心底压了三十年的疑问像被海潮一口推回岸上,一波高过一波。他意识到,当年汝海的那场失踪,并没有真正结束,只是暂时被时间掩埋。握着拼在一起的蛇莓铜鱼,他终于下定决心:无论前方还有多少未知,他都要再回一趟汝海,把那一夜失踪的真相,从海底和记忆的缝隙里硬生生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