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天宫的穹顶被生生炸出一个巨大缺口,怒吼的水流像断了缰的猛兽,从天而降砸进宫殿。石壁在震动,空气里全是潮湿与轰鸣。张起灵一声短促的提醒,让无邪和胖子瞬间清醒,三人拼命朝隔壁房间狂奔,合力推上沉重的石门。石门“轰”地一声合拢,身后水声被隔绝,却只停顿了一瞬——新的水流又从另一侧汹涌而来。四面八方都是水,宫殿结构又密不透风,退无可退。胖子苦笑着嘀咕,今天怕是得哥仨一起升天了。
张起灵却始终镇定,他冷静地让无邪和胖子别慌,笃定地说汪藏海绝不会把云顶天宫设计成绝路,这里一定藏着生门。时间像被水冲得模糊,水位一点点漫上来,淹过脚踝,没过腰间,直至吞没肩头。水即将没顶时,张起灵低声喝道,让他们屏住呼吸,顺着水流往上游。无邪和胖子不再犹豫,猛吸一口气扎入水中,朝上奋力划去。水下昏暗而冰冷,这时阿宁也从暗处浮现,跟着往上冲,却突然被一股缠绕物拽住脚踝,生生拖停在原地。那是类似水草的东西,死死缠住她的脚。无邪回头看见她在水中挣扎,心里一紧,狠下心折返,潜回深处,将那束缚阿宁的水草硬生生扯断。
阿宁获救,无邪却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窒息感从胸腔深处涌起,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沉。眼前突然浮现出一片朦胧的亮光,现实与幻境在水波里交叠,他几乎分不清自己是要死去,还是在做梦。就在意识即将断裂之际,一道熟悉的身影破水而至——张起灵从上方俯冲下来,一把抓住无邪的衣领,将他衣服的拉链拽紧,又把帽子扣在他头上,让衣服鼓起一团空气,像临时撑起的小浮囊。借着这股浮力,无邪的身体缓缓向上漂去,朝着那道唯一的光。
再次睁眼时,无邪被刺目的白光晃得一怔——不是水面,而是病房的灯光。他躺在干净明亮的病床上,呼吸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胖子守在床边,一边大喊医生一边乐得合不拢嘴,眼圈却红得厉害。确定自己还活着,无邪第一反应竟是开口问:是谁救了他?答案毫无悬念——张起灵。胖子一边抱怨他铁石心肠,一醒来就只惦记那家伙,一边又忍不住感慨,自己在医院守了他足足三天三夜,只怕等不到他醒来。至于张起灵,胖子说他在半个小时之前就已经离开了。无邪心头一紧,连输液针都顾不上,硬是从床上翻身爬起,踉跄着往张起灵要去的码头狂奔,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只来得及接过他留下的一本笔记本。
那本笔记里,是关于吴三省的一段隐秘过往。张起灵向来沉默,却从不说谎,这本笔记更像是他亲手递出的真相钥匙。字里行间还记录了汪藏海的种种实验——生前痴迷于长生之道,却清楚鲁王想凭陨玉成仙只是痴人说梦。于是他转而炼制诡异的丹药,在暗处用动物做试验,那些在海底见到的海猴、怪物般的生物,皆是被药物催生的扭曲变异之果。至于那令人闻之色变的禁婆,很可能也不过是某种线状寄生虫引发的异象,只是他们身处绝境,心中恐惧疯长,在惊吓和幻想之下,把一切都妖魔化了。
康复后的张起灵,时常独自去海边散步。海风翻涌着盐腥的味道,他望着无边的海面,偶尔会想,自己和无邪、胖子闯入的那座云顶天宫,究竟是血肉真实,还是一场荒谬的幻梦?深海之下发生的一切,真的存在过吗?更挥之不去的,是关于三叔的疑问——他如今人在哪里?当年那支队伍的覆灭,陈文锦和队员们的死,又是否真的与三叔有关?这一连串没有答案的疑点,就像潮水般反复涌回他的心底。
胖子则选择用更直接的方式安慰无邪——先把人叫出来吃一顿好的,再慢慢劝。他大口喝酒,大声劝无邪别再钻牛角尖:三叔究竟想要什么、背后隐藏着多少阴谋,未必真有那么重要,哪怕有朝一日真相浮出水面,也未必能让人心安。眼下无邪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他自己也要继续上路,明天一早便各奔东西。几番生死之后,他们早已不止是旅伴,而是在刀尖上结下的情分。胖子记得每一次险境中,无邪不顾自己的冲动与固执,这份恩情他牢牢记在心里。因此他郑重叮嘱无邪:以后别太天真,这世道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胖爷一样懂得知恩图报。
至于吴三省,真正在海底冒险的,不过是他的一个替身。阿宁的团队一直想从吴三省手中撬出某些秘密,为了避开他们的追踪,吴三省精心安排了这个替身,把所有危险都推到海底。计划原本是要借那片深海,把阿宁一行人永远留在黑暗里,谁知命运偏偏多了无邪这个变数,是自己的侄子亲手将阿宁从死里拖出。替身在接连的惊险之后,早就厌倦了这重身份的伪装,心生退意。可真正的吴三省却必须重新布局,想方设法找一个合理的理由,再次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无邪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