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翰曹接到的密令,是在桂林就地处决柳亚子;几乎同一时间,李济深也接到了上峰指示,要他将柳亚子押往重庆后再行处决。其实,国民党高层早已对屡屡公开支持共产党的李济深心怀不满,这次正打算借柳亚子一案,把他一并拖下水,好名正言顺地打压降职。
李克农很快得知风声,意识到柳亚子已身陷险境,立刻四处奔走,想方设法营救转移。老于世故的李济深,一看那道命令就明白自己已被“盯上”,心中电光一闪,立刻召来了与桂系多有来往的刘翰曹。表面上,他先对刘翰曹嘘寒问暖、示好几分,随后当着刘翰曹的面,故意打电话把李克农“请”了来,言辞间严厉告诫,对方不要在国统区胡来,话里话外又敲打了几件旁枝末节之事,用看似公事公办的“训话”,硬生生拖住了时间。
刘翰曹坐在一旁,看着李济深这一套“唱功”,只觉多此一举,却又挑不出半点破绽。几句警示话说完,李济深客客气气把他送走,转头却将抓捕柳亚子的任务,悄无声息地交给了警卫连去执行。等刘翰曹再听到行动消息时,一切早已成定局——上峰原本要他在桂林动手,可李济深根本没把这桩“见不得光”的差事交给他,刘翰曹自然也就失去了借刀杀人、反咬一口的机会。
在去见李济深之前,李克农先找到了夏衍,由他秘密负责转移柳亚子。夏衍带着几位文艺界老同志,以给柳亚子祝寿为名登门造访,在门口特务放松警惕的一瞬间,让柳亚子夫妇从后窗悄悄溜走。随后,两人立即乘坐我党早已安排好的飞机,连夜撤离。直到亲眼看见飞机冲上云霄,李克农心头压着的那块巨石,才终于落地,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边,国民党当局紧急召集桂林一众知名学者座谈,郑重宣布禁令:自此以后,不得再创作任何反战剧本,所有话剧演出统统叫停。话音未落,洪深便“腾”地站起身,连完整的指令都懒得听完,拂袖而去。回到家中,他痛骂国民党亲手撕裂刚刚建立不久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对中国前途满怀绝望,最终与妻子一同服药自尽。
噩耗传出,杨东莼等人第一时间赶到洪深家中,只见屋内一片狼藉,地上还滚落着尚未丢弃的毒药瓶。他心如刀绞,正不知所措,邻居急匆匆赶来告知:洪深夫妇服毒被女儿及时发现,已紧急送往医院抢救。杨东莼闻讯火速赶到医院,所幸医治及时,洪深夫妇总算从鬼门关前被硬生生拉了回来。
在病床上,虚弱的洪深慢慢睁开眼睛,声音沙哑,却句句铿锵。他坦言,这次自杀本是想以死相逼,迫使当地国民政府收敛,将愤怒化作震撼人心的政治宣言。可药入口的那一刻,他忽然惊觉:这样一死,于国民党而言,不过死了一只“臭虫”,毫不起眼。真正有意义的,不是倒在绝望里,而是活下去——活着揭露黑暗,活着投身斗争,活着为中国的解放多添一分力量。
周恩来得知洪深自杀未遂一事,深知风波已闹得满城风雨,洪深夫妇在桂林再难安身。李克农询问下一步如何安置,有人提议干脆送他们直奔延安。但周恩来沉吟片刻,作出了更周全的安排——将洪深一家悄然护送到广州。他在广州的大学里人脉深厚,可以安排洪深暂居讲席,一方面避开锋芒,另一方面也有稳定的薪水为女儿治病。这个调度既不正面刺痛国民党的敏感神经,又最大限度保证了洪深一家的安全与出路,可谓一举多得。
与此同时,国民党暗中筹划对一批拒绝屈服的进步文人展开血腥清洗,特务小队一拨拨出动,却一次次扑空——每到一处,不是屋内荒芜,便是行李早已人去楼空。屡遭挫败,刘翰曹恼羞成怒,自认行动泄密,径直闯去质问李济深。谁知几句回问之下,他立刻哑口无言,只能讪讪退场。一次又一次“慢半拍”的抓捕,让国民党精心布下的罗网,悄然被撕开了一道又一道口子。
皖南事变硝烟未散,国党却不顾抗战大局,消极抵制日寇,葬送了前线无数将士的血战成果。战败之后,他们非但不自我反省,反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失败的全部责任推到共D头上,并下令桂林所有报社统一刊登通令,谎言铺天盖地,舆论被粗暴扭曲,民众被误导得愤怒又迷惘。
救亡日报社的编辑记者闻讯群情激愤,人人拍案而起,誓要用手中的笔还原真相。夏衍翻阅大家连夜写出的稿件,只见事实脉络清晰、证据有根有据,当即决定立刻付印。就在印刷准备启动之际,一纸冷冰冰的通知从国党那边飞来——所有报纸版样一律送审,未审先印者一律查封、关停,刀架在了新闻人的脖子上。
在这道“禁令”压顶的紧要关头,夏衍向李克农请示。李克农带来周恩来同志的口谕:眼下必须暂时克制公开的反抗声浪,保存实力,谨慎行事。交代完要点,他匆匆离去。夏衍却并未就此退缩,他决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交给刘翰曹审阅的,是一份规矩得挑不出毛病的版样,而真正要在明天清晨铺满街头的,将是另一张写满真相的报纸。同事们心领神会,各自分头行动。当晚,刘翰曹在政治部苦心“把关”,对每一家报社的版面逐一审查,自以为彻底掌控了舆论。
与此同时,夏衍马不停蹄赶往印刷厂。厂长忧心忡忡,担心这批报纸一旦惹怒当局,车间工人很可能饭碗不保。夏衍亮出那份“合规”的审查样张,才让他长舒一口气。印刷厂大门紧闭、灯火通明,机器彻夜轰鸣,一张张揭露真相的报纸在暗夜中悄然诞生。
深夜将尽,李克农急匆匆找到夏衍,递上机票,语气前所未有严峻——国党秘密下发的暗杀名单上,赫然有他们两人的名字。夏衍心里惦记着第二天即将面世的报纸,坚持要等真相见报再走。但形势险恶,李克农转达周恩来同志的决定:为了保存战斗骨干,他必须立刻撤离桂林,会有新的同志接替他的岗位。几经权衡,夏衍终于登上了夜航班机,将未竟的战斗托付给留在地面上的战友。
这一个不眠之夜,不仅属于桂林。远在重庆,周恩来同志发表《二十条宣言》,严正要求国民党向全国人民澄清皖南事变的真相,亲自慰问牺牲烈士的家属,呼吁恢复被扼杀的言论自由。宣言很快在新华日报刊出,霎时间海内外爱国同胞群情激昂,对蒋介石伪善的面目痛斥不已,舆论风向开始剧烈翻转。
另一边,刘翰曹悄然约见地下特务头子吕文周。上峰的指令一向通过电报直达,他却心存顾虑——行动时若绕不过李济深的同意,该如何是好?吕文周冷笑点破,他完全可以在“必要时刻”绕开李济深,独自出手。这一句话,像一颗子弹击中刘翰曹的心,让他对未来的黑暗行动愈发底气十足。
天亮时分,新一期救亡日报摆上了街头。刘翰曹一看内容,勃然大怒,立刻下令武装士兵整装待发,准备强行查封报社,逮捕全部负责刊印的人员。队伍刚要开拔,李济深赶到,拦住去路,质问他究竟要做什么。刘翰曹拿起报纸,声称无论李济深同意与否,自己也要亲自出面“严办”。李济深不动声色,轻笑着亮出一份电报——那是蒋介石的密信:在国内外舆论压力下,桂林一切反G行动即刻暂停。刘翰曹反复核查电文真伪,只得脸色铁青,紧急取消对救亡日报的查封命令。
阴谋并未止步。吕文周送来一份暗杀名单,催促刘翰曹立即处决李克农。然而李克农办公室外早已层层防守,一个连的兵力死死把住门口,吕文周根本调不出足够人手,只能向刘翰曹借兵。眼下凭他一己之力权限有限,两人只得再去求见李济深。李济深却从密令字句中嗅到异样,暗中派人飞速去给李克农通风报信。等刘翰曹的人马冲到办公室时,屋内早已人去屋空,留下的只有冷却的茶水,和扑空后的恼怒。
桂林局势风雨飘摇,报社编辑们陆续踏上转移延安的道路,把未竟的抗争带往新的战场。艾芜同志的妻子身怀六甲,他只能留在桂林,等待妻子平安分娩后再启程。任素宁反复思量,最终也选择留下——她舍不得那些在日寇屠杀中幸存下来的孤儿,决心留在桂林,用微薄之力守护这些伤痕累累却仍顽强活着的生命。
桂林,这座山水名城此刻却笼罩在战火的阴影中。李克农、夏衍等人已先一步撤离前往延安,经中共中央慎重研究,决定派邵荃麟来桂林,出任中共桂林文化工作组组长,并特意调来安娥与田汉,一同在这片残破山水间继续守护与开拓中华文化的火种。接到通知时,田汉按捺不住激动——一年前,他的话剧《一年间》就在桂林连演不衰,一票难求,轰动一时。如今,党又决定在此筹建“中国话剧院”,田汉壮心再起,刚踏上桂林的土地,便直奔他魂牵梦萦的新华剧院。
战乱留下的疮痍随处可见:街道上废墟成片,行人稀少,偶尔匆匆而过的脸上,都写着难以掩饰的愁苦;还有人在低声无语地把空袭中牺牲的烈士遗体转移出城,准备掩埋。与记忆中车马喧嚣、比肩接踵的桂林相比,这样的冷清令田汉心如刀绞。就在新华剧院,他意外撞见老友茅盾——原来茅盾夫妇也已辗转来到桂林避难。久别重逢,同是以笔为剑的文人,又是在民族危亡之际重遇,几句寒暄,便已热泪盈眶。田汉紧紧握住茅盾的手,开门见山地邀请他加入即将成立的话剧院,用文学和戏剧共同参与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邵荃麟得知茅盾夫妇到来,亲自张罗住所。但在炮火连天的年代,想找到体面安稳的房子并非易事,一时也租不到合适的地方。情急之下,他干脆把自己家中最好的卧室腾出来给茅盾夫妇居住。茅盾夫妇性情敦厚,又见邵荃麟家中条件并不宽裕,得知这间卧室是家里最好的房间,当即婉拒,坚持搬去一旁狭小杂物间,将舒适让给主人。这一互相谦让的细节,在动荡年代显得格外温暖,映照出真正文人之间的惺惺相惜与道义担当。
与此同时,安娥秘密约见任素宁。此时的任素宁,正以老师的身份照顾一群无家可归的战时孤儿,耐心教书育人。安娥暗中观察后,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遂选择摊牌,揭示自己的真实身份——外人眼中,她只是田汉的妻子,实际上却是中国南方的中共地下联络员,也是任素宁的直接上线。从这一天起,任素宁肩上的任务陡然加重,她将负责南方战事情报的传递与联络。面对这份光荣而危险的使命,她没有丝毫退缩,只是平静又坚定地表示:为新中国奔走,为民族解放牺牲,早已在她心中写下誓言。
田汉抵达桂林后,很快召集当地文艺工作者,着手重组话剧演出小组。大家群策群力,一致提议再邀一位重量级盟友——在广州大学任教的戏剧家洪深。彼时的洪深,曾一度对救国前途感到迷茫甚至绝望,苦闷中萌生过轻生念头。得知桂林局势相对稳定,国共再度合作抗日、文化战线亟待重整,他几乎没有犹豫,便从广州星夜兼程赶来,毅然投身到桂林的文化抗日阵地。
组织逐渐成形,创作却迟迟难有突破。见田汉久久不交新稿,洪深便耐心启发,建议他以长沙会战为背景,从千千万个中国家庭在战火中的生离死别与命运分岔写起,用一个个具体的人物,折射时代风云。几句点拨如醍醐灌顶,田汉顿时灵感泉涌、思路大开,连连点头。回到住处,他几乎夜以继日地伏案疾书,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与纸张和笔共度每一个不眠之夜。
然而,创作的火焰也点燃了家庭内部的暗涌。安娥在一旁多次听见田汉创作时不自觉喊出前妻的名字,又无意中从片段中察觉,田汉打算把往昔的婚姻与家事编进剧本。她心中不免泛起酸楚与不安,情绪终难抑制,严肃质问田汉:如果他一定要把两人之间的私人生活写进话剧,她就宁愿就此分手离去。爱情与艺术在小小书桌前针锋相对,一度让这对并肩作战的伴侣陷入前所未有的裂痕。
得知此事后,洪深只得出面“调停”。他耐心劝解安娥:真正的文艺创作,离不开亲身经历与真切情感,田汉从不沉溺个人小恩小怨,他的作品一再证明——他心里装着的是国家与民族,而非狭隘的个人主义。他所借用的家事,不过是要让观众在寻常人命运里,看见整个时代的苦难与希望。听着洪深的话,安娥渐渐平静下来,态度不再一味抗拒,但也提出自己的底线:剧本一旦完成,必须第一时间让她审阅。洪深爽快应下,这场关于“艺术与隐私”的拉锯,暂时迎来脆弱却珍贵的平衡。
远在重庆,中山一路上的中苏文化协会灯火通明。周恩来同志亲临会场,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号召文艺工作者向郭沫若学习,以笔为枪、以纸为阵,为民族解放鼓与呼。那一天,正值郭沫若生日,众多文人雅集,小小会堂座无虚席。一半是为这位文化旗手庆生,一半则是为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文化界鼓劲打气——中共要在炮火声中,让文化之光越燃越旺。
局势却在顷刻之间更加严峻。很快,太平洋战争全面爆发,日本法西斯的野心已不再局限于侵略东亚,而是妄图以太平洋为轴心,称霸整个地区。世界格局骤然剧变,中国顿时成为牵制和打击日本的重要东方战场,桂林、重庆等地的文化阵地,更成为鼓舞军民斗志、动员全国抗战的精神高地。
战火逼近的同时,文化战线并未停下脚步。郭沫若历经伏案苦思,终于完成了新话剧剧本。周恩来同志亲自登门拜访郭家,对这部新作给予高度肯定与热烈祝贺。这不仅是对郭沫若个人创作的嘉奖,更是在向所有奋战在文化前线的文艺工作者发出信号——在枪炮隆隆的年代,文字与戏剧,同样可以成为撕裂黑暗、照亮前路的锋利兵器。
郭沫若精心创作的话剧《屈原》终于登上舞台,那一夜,灯光初亮,幕布拉开,从屈原仰望星空到纵身汨罗的每一幕,都紧紧攥住观众的心。演出一结束,掌声山呼海啸般爆发,经久不息,许多人激动得热泪盈眶。屈原为国捐躯、宁死不屈的形象,像一把火点燃了在国难当头之际早已郁积的人心——无数中华儿女在座位上攥紧了拳头,明白自己再也不能袖手旁观。
《屈原》的震撼不只留在剧场里,还迅速传进了国民党高层的耳朵。有人惶惶不安,急忙下令禁演,妄图用一道命令扑灭这股暗潮涌动的爱国激情。安娥立即将禁演消息火速报告给周恩来同志,周恩来沉着应对,他没有退缩,反而决定借助记者的笔和版面,把《屈原》的火焰烧得更旺:详尽报道演出盛况,突出其中炽烈的爱国精神和观众的激昂反响。舆论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最终逼得国民党不得不撤销禁令,这出话剧由此在全国传开,成为鼓舞抗战意志的一面旗帜。
然而,战火很快烧到南方,日本军队铁蹄踏入广东,街头巷尾的怒火瞬间被点燃,无数进步学生走上街头示威,高喊口号、散发传单,以血肉之躯对抗侵略者。日军却用机枪残忍开道,子弹如雨般扫射,许多热血青年倒在血泊之中。与此同时,夏衍等几位以笔为刀、积极投身抗战的作家,也被敌人列入暗杀名单,形势异常紧迫。周恩来亲自部署营救行动,他找到经验丰富、机智果敢的廖承志,嘱咐他带领几位同志迅速秘密行动,把夏衍从香港悄然转移出去。
夜色如墨,江面一片幽暗。夏衍与柳亚子精心伪装,背着简单行囊,弯腰挤进小船,随着轻微的桨声悄然离港。水面一开始只是微波荡漾,他们以为可以平安脱离险境,谁知远处忽然出现刺眼的探照灯光束,一艘日本监察舰迎面逼近,枪口与望远镜同时转向他们的方向。船上每个人瞬间屏住呼吸,心提到了嗓子眼,哪怕是一点细微的动静,都可能招来灭顶之灾。
黎明时分,天色刚刚泛白,任素宁紧紧攥着一份报纸,心慌意乱地敲响了安娥家的门。报纸头版上的黑体大字十分刺眼:夏衍等几位进步青年作家在转移途中全部遇难。这个噩耗仿佛一声炸雷传遍文艺界,无数人悲痛欲绝。任素宁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脑海里一幕幕浮现出与老师相处的场景——那样开朗、那样坚定、那样勇敢的一个文艺战士,居然在暗夜中悄然离去。安娥同样心如刀绞,但她强忍悲痛,扶住任素宁的肩膀,语气坚定地劝她振作:真正的纪念不是泪水,而是把悲痛化作力量,继续走夏衍没有走完的路。
田汉等作家闻讯后,也沉浸在巨大的悲恸中,他们商议为夏衍举行一场隆重的追思会,以此表达敬意与怀念。几天来,整个圈子仿佛笼罩在一层压抑的阴云之下。就在这时,安娥意外接到了密电:夏衍等几位文艺工作者并未牺牲,只是身在秘密营救途中,一切情况暂时不得公开。这个消息让她心中翻涌着狂喜和激动,却又必须被严严实实地锁在心里。田汉仍为追悼会奔走忙碌,安娥只好委婉劝他稍晚举行,田汉却误以为她冷漠无情,甚至责怪她对战友的“牺牲”无动于衷。见安娥欲言又止、神色复杂,他更疑惑不解,却又得不到答案,两人因此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气头上的田汉跑去找老友洪深诉苦,将夫妻间的误会一股脑倒出。多年的友情让洪深既能宽慰田汉,也努力帮他梳理情绪。这边矛盾尚未真正化解,那边战局却在飞速变化。不久之后,安娥终于收到确切消息:夏衍一行已安全脱险,正乘火车驶向桂林车站。她几乎是一路小跑赶到“追悼会”现场,当众宣布这个石破天惊的好消息——“死者”原来尚在人间!一时间,会场内哭声与笑声交织,洪深等人激动得红了眼眶,很多人喜极而泣,无法言语。
人群很快涌向火车站,焦急地守候在站台上。汽笛长鸣,列车缓缓进站,当人们在滚滚蒸汽中看见夏衍熟悉的身影从车厢走出,那一刻所有压抑、误解、恐惧和悲痛都化作热烈的拥抱和泪水。田汉冲上前去,第一时间向安娥真诚道歉,为自己之前的冲动和责怪深感惭愧。安娥也耐心解释:营救行动尚在暗中进行,稍有风声走漏,就可能让夏衍和之后需要转移的作家们陷入绝境。田汉听完,重重地点头,明白了自己一心急于表达哀思,却差点因为不慎泄密,给战友和组织带来不可挽回的风险。
战火稍歇的桂林,成了爱国文艺者们暂避风雨的港湾。叶圣陶在街头意外遇见了匆匆路过的傅彬然和另一位老友,原本大家都还在为下一站何去何从犯难。听说王鲁彦、夏衍、老舍等人都已聚集于此,平日里可以切磋创作、彼此扶持,傅彬然眼中当即亮起光,毫不犹豫地决定留下,把这座山水小城当作新的精神阵地。
与此同时,由国民党内爱国人士组成的救国会遭遇重创,领袖惨遭暗杀,组织一度群龙无首。夏衍死里逃生后,同志们希望他能挺身而出填补空缺。面对一片期许,他却连连摆手,坦言自己是共产党人,若公开进入国民党机构任职太过显眼,反而不利于统一战线的隐蔽工作。不过,他答应一定会慎重物色合适人选推荐过去。国民党内的爱国同志对他的坦诚与担当心悦诚服,当场应允。
在桂林的日子里,只要稍有空隙,文艺工作者们便自发聚在一起,或围桌而坐,或席地而谈,辩戏剧、论文学,思索如何用笔墨唤醒民族的灵魂。大家怀着共同的信念打磨剧本,把文字当作投向黑暗的炬火,气氛热烈而昂扬。夏衍认真研读即将上演的新剧,给予极高评价;导演菊隐则一遍又一遍推敲剧情结构,力求每一个细节都能击中时代的心跳。
而那些已经离开桂林的人,在新的城市里同样没有放下教鞭,白天为学生讲课,夜里悄悄关心前线与桂林的消息。得知局势略有缓和,又听说夏衍已经回到桂林,他们心中难免犹豫:要不要也追随而去,再度并肩?上课铃响,他按捺心绪走上讲台,正准备翻开课本,教室门口却出现了夏衍的身影。那一刻,他眼中的激动几乎要溢出来,仿佛久违的阳光照进阴霾心房。几位文艺战友紧紧握手,重逢的喜悦与信念在指尖传递,台下的学生被他们之间真挚的情谊深深打动。
经过党组织的反复考察与慎重研究,任素宁的入党申请终于获得批准。那天,夏衍和安娥专程赶来,在一间简陋却温暖的教室里,他们看到任素宁正带着一群战乱中的孤儿练歌。安娥亲眼见证了这个女孩一路走来的变化:从胆怯柔弱到坚定沉着,是无数风雨砥砺出的成长。在鲜红的党旗下,任素宁郑重举起右手,声音清晰而有力地宣读誓词,从此以一名真正的共产党人的身份,投入到更艰巨的斗争中。
田汉赶写的《秋声赋》很快杀青。按安娥先前的建议,他写完的第一件事,便是把手稿交到她手中。短短几日,他头也不抬地伏案疾书,此刻略显憔悴的面容却掩不住心底对文学的炽热。安娥一口气读完整部作品,脑海中不由浮现洪深曾对她的叮嘱:田汉是有大局观的剧作家,不会把笔墨浪费在琐碎小情感上。事实也正如此,《秋声赋》以屈原为原型,气韵高远却不失亲切,将看似虚无的情感写得真切而有生活温度,使古人之忧国,与当下民族命运暗暗相连。
洪深导演通读剧本后备受震动,第一时间向夏衍和剧组同志郑重推荐,众人随即围坐商议如何让这部作品真正登台亮相。按惯例,发现剧本的人理应执导,但洪深却主动“让贤”,坦言自己一贯的导演风格与此剧宏阔而细腻的气质略有偏差,不如由瞿白音——也就是菊隐——执导更为合适。瞿白音出身国外正规剧作科班,既能把握磅礴浩然之气,又擅长雕琢生活细枝末节。大家被洪深知人善任、毫无私心的胸襟深深打动,掌声在简陋的会议室里经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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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火中的桂林,房舍成片化为废墟,租金一路疯涨,稍微像样一点的住所都成了奢侈品。夏衍看着矛盾先生住在狭小破旧的屋子里,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明知此时找房子难如登天,仍四处奔走打听,只想替这位日夜伏案创作的作家,换一处哪怕稍微安稳些的栖身之所。
另一边,九死一生的柳亚子终于脱险回到桂林。李任仁得知消息,欣喜不已,当即让夏衍把柳亚子接到自己家中,要亲自为他接风洗尘。柳亚子曾在报刊上公开痛斥老蒋破坏中共统一战线,条陈罪状,因此遭到秘密追杀,如今辗转归来,又见到李任仁这样热诚相迎,不禁百感交集,心中翻涌的既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是对同志情谊的深切感念。
夏衍早已替柳亚子预备好一处干净舒适的住处,在这样一个“寸房难求”的桂林,他当然明白其中付出的艰难心血。更令柳亚子动容的是,夏衍亲手送上了周恩来的亲笔信:信中关切他的衣食住行,勉励他坚持自己热爱的事业,并一再叮嘱生活费用尽管放心。忆及自己曾为国民党奔走效力,却因稍有异议便被老蒋无情开除党籍,最危难时刻只有共产党方面处处为他设身处地、排忧解难,柳亚子对自己所作的选择,愈发坚定。
矛盾终于将手中那部剧本写到最后一页,长舒一口气。夏衍也总算为他落实了新住处,准备等剧本一完就帮他搬家。就在这时,安娥匆匆赶来,带来了党组织的紧急通知:矛盾必须即日离开桂林。矛盾没有多问缘由,他一向信赖组织的安排。为了不让离别显得冷清仓促,夏衍临时起意,决定为矛盾办一个小小的送别会。他特意写下一份名单交给安娥,请她按名单把熟悉的朋友们一一定来,好让这位平日埋头创作、极少应酬的作家,在战火纷飞中留下一段温暖的记忆。
送别会上觥筹交错,笑语盈盈,偏在热闹间隙,安娥却发现沈雁冰躲在角落里,捂着肚子剧烈干呕,脸色蜡黄如纸。她赶忙上前询问,沈雁冰却强打精神,勉强笑着说只是喝多了酒。可等他离席匆匆回家后,安娥向夏衍提起这件事,夏衍却觉得哪里都对不上——刚才席间,沈雁冰压根就没喝多少。
第二天一大早,沈雁冰的夫人覃英敲响了安娥家的门,焦急万分地说沈雁冰一夜未归。安娥与田汉闻言,立刻放下手头工作到处寻找。路上,覃英的几句话,让两人心头一沉:沈雁冰长期伏案写作,饮食简陋,身体早已透支到极点,时常无故晕倒,近来更是憔悴得让人不敢直视。
医院的病房里,沈雁冰虚弱地从病床上撑起身子,护士递来缴费单,他看了一眼,连八元诊疗费都拿不出来,只得先欠着签了名。护士无意中瞥见那三个字——“沈雁冰”,这才惊觉自己多年来崇敬的作家,就站在眼前。她先前再三劝他留下住院,他执意不肯,如今护士顾不上拘谨,连忙追出医院,千方百计想把这位自己心中的文学灯塔再劝回病床。
顺着护士来到沈雁冰家中,安娥这才得知真相——沈雁冰得的是肺痨,这在当时几乎等同于“绝症”。消息传回,夏衍心里沉甸甸的:在物资极度匮乏的岁月,这种病不仅难治,更意味着沉重的花销,而沈雁冰最舍不得花的,恰恰就是自己身上的药钱。为不让这位用笔与黑暗对抗的作家倒在病痛和贫困之中,组织专门发动捐款,为他筹集医药费用,竭力替他扫清后顾之忧。
与此同时,田汉创作的话剧《秋声赋》终于等到排练机会。他一边全身心投入剧本打磨和彩排,一边把家里攒下的一点积蓄悄悄交给覃英,用这种朴素而真诚的方式,表达对沈雁冰的牵挂与支持。
首演之日,《秋声赋》在桂林拉开帷幕。城市里的文艺工作者几乎悉数到场,挤满了简陋却炽热的剧场。台上,是舍小家为大家的悲壮抉择,是为民族存亡甘愿献身的铮铮誓言;台下,泪光在一张张脸上闪烁。掌声一次次雷动,久久不肯停歇。那一夜,人们在话剧的光影与悲欢中,看见了战火深处仍然燃烧的希望,也更加明白自己肩上沉甸甸的时代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