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胪寺谈判告一段落,范建叮嘱范闲明日晚宴上要稳重一些。天下皆知,文坛泰斗皆在北齐,早些年,读书人甚至以北齐科考高中为荣,今年虽好些,但要说到文人,庆国总是略有逊色。范闲本来还听故事一般,直到范建说到如今庆国文坛把希望都放在他身上,他忍不住一口茶喷了出去。原来,前些日子范闲写的那首万里悲秋,被庆国文人评为当世七言第一,私底下很多人在说范闲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成就,将来未必输给庄墨韩。
范闲没想到自己就抄了这么一首诗,就引发了如此后果。范建也知道有些夸张,只是庆国盼文运如求甘霖,死马也只好当活马医了。见范闲实在,范建便安慰他,庄墨韩作为一代文坛泰斗,不会难为他一个后辈。范闲觉得也有道理,这才放下心来。他们没想到的是,庄墨韩此时正接到了一纸密令,让他借夜宴之机,毁掉范闲名声。
当夜,五竹又来找范闲,一进门就说出他挂了红灯笼之事。范闲十分奇怪,不知道自己这位五竹叔,到底是看不看得见。五竹平静地告诉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看不见,可自己却能清楚地知道周围的一切。范闲闻言,不禁咋舌,暗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接着,范闲就把明日皇宫夜宴的事告诉了五竹,称等到宴会结束后,自己要夜闯太后寝宫,去偷钥匙,五竹依然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声好。范闲有些发愁,不知道到时去哪里找钥匙,五竹告诉他,太后床底下有一个暗格,她的重要东西都藏在里面。范闲惊异五竹怎么知道,五竹称是叶轻眉当年一时心血来潮,想要看看守寡多年的太后,有没有私藏着情书之类的东西,所以就去翻了太后寝宫,发现了那个暗格,当时也是自己在外面望风。范闲听了,伏案大笑,没想到他那个没见过面的娘亲,这么有趣。
这时,被范闲约来的王启年到了,五竹倏然隐身不见。范闲将王启年迎进房间,直接拿出五十两银子给了他,王启年喜得眉开眼笑,当即双膝跪地,向范闲道谢。可是接下来,范闲将自己明日夜宴之后要做的事向他一说,让他帮忙找个锁匠,连夜制造一把赝品钥匙,王启年却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将揣进怀里的银子又掏了出来,他可不想为了区区五十两银子丢了性命。可是他转念又一想,自己已经上了范闲这条贼船,反正是下不来了,何况范闲还应许下个月再给自己涨十两银子的月钱,他狠了狠心,便答应了下来。
这场夜宴本来是庆帝为鸿胪寺和礼部设的,没其他人什么事,可长公主李云睿、太子、二皇子等人,却都将此事当做了都头等大事,一个个做了精心准备。入夜时分,王启年驾着马车,载着范闲直奔皇宫,在宫门口遇到了例行盘查,侍卫让他们将凶器都放在宫门口,范闲从身上拿出了匕首、长针以及各种毒物,堆满了侍卫面前的桌子,看得恰好和他遇到的辛其物瞪大了眼睛。
这时,二皇子也带着谢必安走了过来,二皇子看着那些毒药,十分感兴趣,范闲提醒他不要乱碰,因为里面好几个自己都不会解。二皇子向他道了贺,又悄声对辛其物道,以后再太子那边混不下去了,可以投到自己门下,听得辛其物一脑门子汗。偏偏这时,太子也带人走了过来,辛其物连忙向他表忠心,范闲也跟着作证,辛其物感激不尽。
到了祈年殿,范闲发现李云睿也在,顿时一颗心沉了下来。他正在打量李云睿时,郭保坤蓦然跳到了他面前,像个怨妇似的,对他一番狂轰滥炸。范闲故意装作不认识,调侃了他一番,郭保坤更像是炸了毛的公鸡,当场大吵大闹,郭攸之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训斥了郭保坤一番,强按下心中的愤恨,向范闲道歉。范闲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慷慨之态,将郭攸之气得也是七窍生烟。
辛其物连忙将范闲拉到座位上坐好,悄悄劝他,与同为太子门下的郭保坤和解,范闲却顾左右而言他,并不打算接话。
少顷,门外走进一个持剑的汉子,范闲不禁奇怪,为何此人就能持剑上殿。辛其物向他解释称,此人是东夷四顾剑的首徒,名叫云之澜,在牛栏街刺杀他被反杀的两个女刺客,就是云之澜的弟子,庆帝特许他持剑上殿。
范闲正在审视这位四顾剑的大弟子,有侍女来报,称长公主要见他。范闲自然不会拒绝,当即起身,走到了李云睿的席前。李云睿悄声问他,自己这几天一直等着他来杀自己,为何不见他的动静,范闲施了一礼,故意大声答说,自己一定不辜负她的期许,让她看到自己的动静。李云睿笑称,若是他投到自己门下,自己不仅允许他和婉儿成亲,并将内库财权也一并交给他,他想要什么都能得到。范闲却直视她的眼睛,表示自己想要他滚出京都,李云睿闻言笑了起来。
一旁的二皇子见两人似乎聊得十分欢畅,不禁有些好奇,他知道太子也想拉拢范闲,便故意打击他说,范闲是不会投靠他的。兄弟俩三言两语便带出了火药味,甚至以性命做赌注,来赌范闲最后到底会投向谁。
范闲和李云睿“相聊甚欢”之时,庄墨韩手里拿着一副纸卷走了进来,范闲当即向李云睿施礼归坐,在与庄墨韩相遇后,他连忙躬身一礼,可这位须发皆白的老先生,却像没有看见一般,径直走了过去。范闲不禁有些诧异,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这位老先生。
陈萍萍虽然身在鉴查院, 却时刻关心着祈年殿的动静,他向朱格打听了殿中的情形,得知云之澜带剑上殿,不禁有些担心,朱格告诉他,洪四庠就在殿外,云之澜翻不起什么浪来。
殿下人已到齐,庆帝这才隆重出场,所有人都出列下拜,范闲站在那里左右看看,觉得再不跪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也便不甘不愿地随着大家跪了下来。庆帝摆手命众人平身,宣布夜宴开始。
所有人都知道,这宫宴只是个场面而已,根本不可能吃得饱,也没人敢放开肚子去吃,可范闲偏偏不管这些,他动作极快地连吃带喝,连庆帝叫他都没听到。辛其物连忙小声提醒范闲,范闲又恋恋不舍地吞下一杯酒,这才起身见驾。
庆帝略带调侃地问范闲,他见了自己从没跪过,这次为何一反常态。范闲振振有词地回答,只因担心犯了众怒。庆帝也不与他纠缠此事,转而向云之澜介绍,范闲就是杀了他爱徒的人,语气中十分赞赏。云之澜却说,能杀了自己才算有本事,庆帝闻言,十分不悦,云之澜连忙低头行礼,不敢再言。庆帝当着所有人的面,向范闲举杯,与他共饮,众人都看得明明白白,知道庆帝对他不是一般的看重。
范闲归坐之后,二皇子却离席奏道,范闲才名远播,实在是庆国难得的人才,提议来年春闱由他主考,太子闻言,立马也上前附议。众臣听了,议论纷纷,庆帝知道自己这两个儿子,这是在争相拉拢范闲,阴沉着脸瞥了两人一眼,表示春闱还早,此事到时再议。
这番话正好给了 庄墨韩一个开口的良机,他先是假装好意地提醒庆帝,科考是国之根本,不可草率行事,又拐弯抹角地铺垫了一番,最后直接指称,范闲那几句名扬天下的诗句,是抄袭自己老师的旧作。李云睿假作与之争辩,一搭一唱地 引他拿出了“证据”——先前他拿在手中的旧纸卷。庆帝见那发黄的纸卷上,确实龙飞凤舞地写了那四句诗,不禁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