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一场突如其来的噩梦——昨天还和同事并肩伏案工作的叶西宁,今天却被警方紧急传讯。黄亚慧被指控贪污挪用公款,而几笔关键款项上都赫然有叶西宁的签字。那些签字原本只是例行公事,她从未怀疑过这个一起打拼了三年的好同事,甚至还出面做对方贷款担保人,自认知根知底。谁料信任变成利刃,她这才发现自己竟被卷入一场精心掩饰的贪腐漩涡。
单位正逢严苛考核期,叶西宁原本打算好好表现,争取这次难得的提干机会。偏偏风暴骤起,领导却郑重其事地劝她先回家“休息几天”,话里话外却是冷峻的现实——案情一旦扩大,她极有可能被追究失察之责,甚至面临渎职罪名,最终锒铛入狱。人生第一次听到“坐牢”这个词跟自己紧紧相连,叶西宁眼前一黑,绝望之下吞药轻生。所幸有人发现及时,将她从死亡边缘硬生生拉了回来。
拂晓时分,经过一夜抢救的叶西宁缓缓睁开双眼,只见病房灯光昏黄,奶奶正握着一把旧芭蕉扇,在床边一下一下地为她驱热送凉。看见孙女醒来,老人红着眼却仍努力挤出笑意。为了让这个被现实重击得遍体鳞伤的孩子重新振作,奶奶开始讲起一个尘封已久的家族往事——关于她那位命运多舛却意志如钢的姑姑林斯允。
故事将时间拉回到1936年的上海。彼时十里洋场纸醉金迷,战云却在暗处悄然翻涌。年轻的林斯允刚刚完成海外学业归国,本以为能将满腹新知投入建设国家,却在踏上故土不久后便得知:为供她安心求学而隐瞒病情的父亲,已经溘然长逝,连最后一面也未能相见。悲痛之余,她只得强打精神,一边料理父亲后事,一边思索如何用学成的本领重振家业。
归国的轮船刚一靠岸,甲板上海风微咸,一个西装笔挺的男子带着玩味笑意走近林斯允,刻意询问她的名字,还不吝对她的容貌大加赞美。被夸漂亮,她早已司空见惯,对这个轻浮又自来熟的男人并未放在心上。此人名叫曾大伦,出身显赫,是十足的富二代纨绔,花天酒地见惯风浪,自信天下没有他摆不平的局。
谁知刚回到家门,林斯允就撞上了一群来势汹汹的讨债人。带队的是代理律师程敖,言语克制却锋利,而站在一旁、态度嚣张的,正是甲板上那位曾大伦。程敖虽是受雇追债,却仍存几分分寸与原则;反观曾大伦,身后跟着几个凶神恶煞的打手,仗着家世与金钱,一脸漫不经心的痞气,好似来此只是为了找乐子。
林家长子林经涵早已债台高筑,债主堵上门,他却先一步缩到暗处,丢下正在产房里分娩的妻子和满屋烂摊子,让林斯允独自面对。对方人多势众步步紧逼,为护住在卧室里奄奄一息的大嫂和未出世的孩子,林斯允红着眼抄起菜刀,硬生生挡在卧室门口。曾大伦非但不收敛,反而嬉笑着步步上前挑衅,结果不慎被刀锋划伤手指,立刻翻脸,夺过她手中的刀,掐住她的脖子将人死死按在墙上。危急关头,程敖出声制止,提出宽限一个月,暂且收队撤离。临走时,他在门口听见新生婴儿的啼哭,那一刻,他的目光微微一动,唇角浮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笑意——林斯允并没有撒谎。
为了尽快填上这无底洞般的债务,林经涵急不可耐地打起妹妹婚事的主意,催她立刻嫁给青梅竹马的世俊。世俊家里开着银行,只要林斯允点头,林家债务自然有人出面买单,一桩“救命婚事”似乎就能轻松解决一切。可深知代价的林斯允异常冷静,她明白这不只是婚姻,更是将自己的人生押注在一纸交易上,于是断然拒绝了哥哥的提议。
夜色降临,街市灯影摇曳。曾大伦的跟班阿金趁着风头稍歇,约了林家的小婢女外出看电影。谁知回程路上,他兽性大发,对小婢女动手动脚,纠缠间竟将对方直接摔下台阶,当场香消玉殒。阿金吓得魂不附体,立刻求救于曾大伦,希望“大少爷”能替他扛下这桩人命官司。曾大伦眉头一挑,竟爽快拍胸脯应下——这事算在他头上。转身,他拨通了程敖的电话,语气轻描淡写,却抛出一句足以掀起更大风波的话:死的那个人,是他“误伤”的林家婢女……
第二天一早,风声就悄悄传进了程敖耳朵里——害死林斯允家丫头秀秀的,竟然另有其人。那晚肇事的车,根本不是曾大伦自己在开。这事离奇得很,可程敖太了解曾大伦:这人不是懦夫,既然甘愿顶罪,就一定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为了弄清真相,程敖先去探曾大伦父亲曾培德的口风。曾家正在关键的政选关头,对外必须维持“清正体面”的形象。曾培德嘴上冷冰冰地说“儿子的事他不管”,可那一闪而过的心疼,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程敖一边为曾大伦奔走,想方设法办理假释,一边郑重提醒他:现在各大报社盯得紧,稍有风吹草动,曾家就会被扣上“仗势欺人”的帽子,身败名裂就在眼前。但曾大伦却固执得近乎偏执,始终咬死“人是自己误伤的”,宁可替人坐牢,也不肯吐出真凶的名字。
情势不断恶化,曾大伦只得亲自去求见林斯允,希望用和解换来一线生机。然而林斯允留过洋,骨子里有一套自己的是非标准,她连赔偿条件都懒得提。对她来说,这不是一桩能用钱摆平的买卖,而是一条人命。她要的,是凶手血债血偿。和解之路彻底堵死,只剩一条路——逃。程敖劝他立刻远走上海,曾大伦也不再钻牛角尖,转身奔向战云密布的东北,那片混乱之地,也许正是他重来一回的大舞台。
与此同时,林斯允的发小沈奕群也陷入了自己的麻烦。与他“拍拖”的女孩戴西已经怀孕,满腹懊悔地找上门来。沈奕群赶紧求程敖出手,坚称自己与戴西不过“一夜露水缘”,孩子绝不可能是他的。可当程敖亲自去与戴西对话时,却听到截然不同的版本——沈奕群当初明明穷追不舍,亲口许诺要娶她进门、负责到底。前后说辞差距太大,程敖立刻明白,这笔“烂账”他不想也不该再替别人收拾。
回国后,林斯允一直有一个念头:建立一家专门的妇科医院。她常年行医,眼看着全国八成妇女分娩都只能依靠产婆,而产婆手艺良莠不齐,一个失手往往就是一尸两命。她向世俊细细陈述心愿,世俊全力赞同,还主动牵线,让她在曾家出资出力的前提下去跑手续、要批文。凭着曾家的面子,原本繁琐的流程一路绿灯,进展顺得出奇。
申家在政界同样炙手可热,他们也被林斯允的理想打动,主动协助推动医院项目的批复。申家人顺势发出邀请,请她和世俊一同出席小女儿的生日宴。几乎在同一时间,程敖也收到义父转来的请柬。如今申家权势如日中天,义父要他学会“借势而行”,这场宴会,程敖无论如何都得去。
生日宴上,灯光流转,舞曲悠扬。原本约好要与世俊共舞的林斯允,忽然发现世俊被程敖的手下用枪暗中“请”走。形势逼人,她不得不接受程敖伸出的手。这是两人第一次共舞,林斯允眉眼间满是抗拒与厌恶,而程敖却从容不迫,低声道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有些事,眼睛看到的,并不一定就是真相。
全家都沉浸在婚礼将近的喜悦中,唯独林斯允始终提不起兴致。乔世俊出身名门,财力、人脉一应俱全,为她筹建医院时一路打通关节、盖章开绿灯,看上去是再合适不过的丈夫人选。更难得的是,他待她客气有礼、从不逾矩,哪怕感情算不上炽热,却也像一桩体面而稳妥的婚事。
正因为这份“体面”,在婚事一天天逼近时,林斯允心底的犹疑也一日日加深。某个清晨,她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信里却是乔世俊写给地下情人的情话。那个女孩还在念中学,字里行间缠绵悱恻,他直言与林斯允只是“父母之命,逢场作戏”,并承诺等女孩毕业后会“给她名分”,妥善安置。
婚礼就在明天,今天却捧着这封信坐在床沿,林斯允只觉五雷轰顶。她终于认清这位准新郎温文尔雅外表下的真面目,当即压下翻涌的情绪,直接去找乔世俊,当面问个清楚。
面对这封信,乔世俊丝毫不觉得羞愧,甚至大方承认身边有几个女人“很正常”,还轻描淡写地表示,这些女人的衣食用度以后都要算在林斯允头上。他嘴里喊着自己是“进步青年”,骨子里却顽固维护封建时代的男权残渣。见林斯允神色冷硬,他干脆撕破脸,提醒她别忘了,哥哥还揣着一屁股救命债等他来解围。
不止乔世俊,乔家父母也接连打电话,恳求林经涵出面“劝劝小女儿”。林经涵为了自己的债,当场给林斯允下跪,甚至上演“要上吊”的闹剧,却终究没换来她的妥协。相反,林斯允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登报曝光此事,将乔世俊写给情人的信件一字不差刊登出来。退婚消息瞬间传遍全城。程敖买来报纸,兴致勃勃带着手下去见乔世俊,大方承认那封寄给林斯允的匿名信是他送出的“见面礼”,并摊出厚厚一摞往来书信。乔世俊望着那些自己亲笔的情话,脸色青得发绿。
与此同时,戴西已怀有身孕,为了逼沈奕群负责,斥重金在报纸上刊登两人同居的亲密照片,妄图一纸登报换来一纸婚书。程敖得知内部消息后,立刻高价买断当天整版报纸,又以巨额报酬收购照片版权,一举将风波压下。事了,他直接上门找沈奕群——沈奕群对戴西的死活毫不在意,只冷静盘算:此女要么被背后势力灭口,要么被另外一方人灭口,迟早是个祸。程敖看得明白,戴西留在上海必有性命之忧,沈奕群绝不会容许她毁自己前程,便替她争来一笔不菲的钱,当机立断把人送离上海。
林斯允当众悔婚,赢回自尊,却救不了大哥的债务窟窿。走投无路之下,林经涵打起了大女儿小弋的主意——小弋年纪已不小,对事情却仍一无所知。听说对方家里愿意替他还债,他顿时如见救命稻草,立即拖着小弋赶去订婚酒店,准备把女儿当筹码送出去。
饭桌上,小弋仍以为只是普通家宴,直到偶然听见“大人们”的真话,才惊觉自己正被“卖”作未婚妻,而订婚对象竟还是个小学生,两人年纪悬殊到可笑。小弋当场表示绝不答应,林经涵却只把她的反抗当成任性,竟在大街上抡起巴掌,硬要把她拖回订婚宴。关键时刻,一个陌生男孩挺身而出,将她从父亲手里救走,这场荒唐的订婚闹剧也就此宣告流产。
林家债务宽限期将至,风雨欲来。程敖原本是替上海大商人曾培德做事,按理说只要照规矩去讨债,把林斯允家的老宅收走,一切就了结。麻将桌上,曾培德抽着烟,随口一句要换一批更“硬”的手去收房子,话里全是冷酷的算盘。可程敖却按下心中波澜,不动声色提出另一个更大胆的主意——债能收,但房子先别动。
他看准了时局:上海妇产科医院奇缺,西方医院收费又高得离谱。林斯允出身名门,又是从国外顶尖医科大学学成归来,正筹备开办妇产医院。程敖建议,不如将林家的债务转为投资,扶持林斯允开院,既能掌握医院股权,又能在新式医疗浪潮中先人一步,“稳赚不赔”。嗅到暴利气息的曾培德,当场点头默许。
随后,程敖开始布棋。他先一步打招呼,让全上海的银行都卡住林斯允的贷款,务必让她走投无路。几天之内,林斯允跑遍各家银行,吃尽冷脸,屡屡被拒。就在她被挡在银行大门外的那一刻,抬头看见一直等在那里的程敖——他以律师和“老相识”的身份,温和却锋利地抛出自己的建议。
林斯允一口回绝曾家的高利贷,她要的是清清白白的资金背景,好支撑一所干净的新式医院。程敖并不急,他换了个角度提醒她,可以向外国银行贷款,用父亲留下的豪宅作抵押。既然是父亲的产业,女儿依法也有份。这个思路如同一道光划破阴霾,林斯允当场心生希望,匆忙赶往律所调取父亲的遗嘱。
谁知回家后,却等来晴天霹雳。母亲和哥哥一边收拾家当,一边催她尽快搬去四姨家,说房子随时可能被拿去抵债,全家都要离开老宅。林斯允表面默然,心里却清楚得很: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保住父亲真正留给她的权利。
拿到遗嘱那一刻,真相让人心寒。遗嘱上写着宅邸由哥哥一人继承,通篇字迹完全不像父亲,只有最后的签名是真迹,而在场见证者,恰恰只有大哥林经涵。林斯允瞬间明白,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篡改。她决定起诉哥哥,却接连被多家律所以各种理由婉拒,没有一个律师愿意接手这个得罪权贵的官司。眼看她四面楚歌,程敖终于出手,答应帮她把这场官司打到底。
女儿刚回国就拒婚,紧接着又搅黄侄女的婚事,如今还要状告长兄,林家在旧式礼教的漩涡里沸反盈天。母亲几番劝阻无果,终于在怒极之下宣布与林斯允断绝母女关系。夜深人静时,小弋悄悄敲开小姨的房门,把多年攒下的压岁钱一股脑塞到她手里,只说一句:“小姨,我帮你。”在这个冰冷的大家族里,这个小女孩成了唯一站在她身边的亲人,也成了支撑她继续挺直腰杆的最后一根稻草。
为了赢下官司,程敖开始布局舆论和人脉,他鼓励林斯允走入上流社交圈,主动结识思想开明的沈太太和一众新式名媛,让她不仅在法律上有理,更在社会上有声。种种准备就绪,开庭在即,却偏偏这时传来消息——林斯允的母亲突然“心脏病发”住院。
病床前,母亲泪流不止,一遍遍恳求她不要再告林经涵。看着这个被旧时代困住、却又真心疼爱自己的女人,林斯允心如刀绞,她无法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折磨到病倒,只能含泪点头,答应撤诉。病房外,程敖静静看着这一幕,明白战局已被人为扭转,他转身把林经涵叫上医院顶楼的天台。
程敖虽是律师,却绝非只会在法庭上说理的人。他身边的助手悄无声息地现身,冷光一闪,枪口抵上林经涵的脖颈。同时,被他请来的医生也道出真相——林母根本没有心脏病,一切不过是林经涵的胁迫和摆布。谎言被戳穿,脊梁被枪口顶着,林经涵彻底崩溃,只能在天台夜风中低头认输,同意庭外和解。
官司终于告捷,沈家人痛快出手,准备买下林斯允那套位置极佳的房子。沈莹莹更是踩着高跟鞋大摇大摆上门,一圈看下来,对采光、格局赞不绝口,当场就扯着阿姨的袖子,让她立刻拍板拿下。
与此同时,沈奕群那边却愈发棘手。大批灾民涌入上海,无家可归,只能挤在简陋的棚户区,污水横流、拥挤不堪,让政府颜面尽失,上头一再下令地方官员“整顿”。他手下驱赶了一批又一批,新的难民却源源不断,如同无底深渊,问题根本无从解决。走投无路之下,他只得把主意打到程敖身上,干脆将人直接拉到了棚户区现场。
以前程敖只是在报纸上、茶余饭后听人说起棚户区的惨况,真踏进这片低矮破败的屋舍时,心里仍狠狠一震。他没想到,这里的人虽然衣衫褴褛,却并非麻木愚蠢,还有不少清醒的头脑。棚户区自发推举出一位代表,想与政府谈判。担心对方一时冲动做出过激举动,沈奕群干脆退到一旁,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了程敖,让他单独面对。
棚户区代表请程敖进屋细谈。那间逼仄的小屋里,却整整齐齐摆着一排排书架,国内外的著作应有尽有。原来这一位不仅识字,更深谙社会与政治的道理。两人对着一桌清茶,从当下时局谈到百姓困苦,又从理念争论到未来出路,一聊便是从白日到黄昏,屋外天色由亮转暗,屋内思潮却愈发激荡。他们在言语间找到某种心灵契合,既惺惺相惜,又有相见恨晚的惋惜。等到谈话告一段落走出房门时,棚户区外的每位灾民手里都多了一份慰问金,原本剑拔弩张的怨气,也在这一刻悄然瓦解。
回城的路上,沈奕群对程敖今天的表现十分满意,当即开出优厚条件,希望他立刻回自己阵营效力。程敖却笑着婉拒。沈奕群身上那股老练精明的“政治家气”,让他始终难以真正认同。程敖承认自己偶尔不得不与权势“狼狈为奸”,但他始终牢牢守着心中那条底线,从未打算出卖最初的信念。
为了替林斯允早日拉到投资,程敖开始频频带她出入上流社交场合。那里的来客非富即贵,多是银行高层与实权大老板,其中最惹人注目的,当属手握重权的董次长。沈奕群暗恋林斯允,既想靠近她,又想替她铺路,便殷勤地牵线搭桥,将她介绍给董次长,希望借此撬动一笔关键资金,却没料到董次长竟是远近闻名的色胚。等两人听说他的为人,心里一凛,立刻飞奔去找林斯允。刚冲到门口,便见董次长面色铁青、捂着大腿,一瘸一拐从房间里狼狈逃出。
原来刚刚在包间里,董次长先是打着“深入聊计划”的幌子,话锋不动声色地往暧昧处拐,没多久就撕破了伪装,露出赤裸裸的“利益交换”提议,甚至强行伸手越界。林斯允拼命挣扎,却始终难以脱身。情急之下,她眼角余光扫到桌上一块沉甸甸的钢板文稿压,猛地抓起,照着董次长大腿狠狠插下去,鲜血当场浸透了布料,他痛得连声惨叫,只得扶着墙踉跄而出。
林斯允毕竟伤的是声名显赫的董次长,一旦动真格追究下来,后果不堪设想。程敖和沈奕群急忙上前“灭火”,一边低声下气赔不是,一边不停加码条件。先是提出以三根金条私下赔偿,对方不松口,他们又赶紧承诺替董次长的儿子安排体面工作,再附上种种隐性好处,这才勉强让他咬牙作罢,不再追查。
等一切都敷衍平息,程敖急匆匆折回房间,只见林斯允像只受惊的小兽,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脸色惨白,指节发僵,整条手臂止不住颤抖,眼神仍停留在刚刚那一刻的惊恐中。他心口一紧,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液的轰鸣声,慢慢走过去,坐在她身旁,伸出的手在半空悬了又收,最后只是静静陪着她,一句“别怕”都艰难得说不出口。
程敖见林斯允情绪崩溃,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握住她那只紧攥钢笔、指节发白的手,任由她把所有委屈都发泄在那支钢笔上。等她呼吸渐渐平稳,他这才猛地起身,眼中闪着火光,转身就要去找董次长算账。沈奕群一把拉住他,低声提醒:董次长的事已经处理干净了,如今他们还要开医院,日后少不了与他周旋,不能为了这一时之气把退路全断了。程敖心里怒火翻涌,恨不得立刻替林斯允出这口恶气,却也不得不承认沈奕群说得有理,更何况,林斯允始终没有开口。
林斯允没有再多说一句,转身走出房间。今天是商会的日子,来的是各方权贵与要员,这点小风波若是耽误了大局,她绝不会允许。她强打起精神,重新走回热闹的会场,挽上那位大姐“梅姨”的手笑着寒暄,继续与宾客交谈。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她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稳住了场面。程敖站在人群一角看着,不由心生敬意——换作一般姑娘,此刻早已哭着跑回家了,而她却把委屈咽进肚子里,以大局为重,镇定自若地忙碌在人群之中。
正当商会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一声惊呼从洗手间方向传来——有人被杀了!死者身份特殊,牵扯复杂,一时间风声鹤唳,所有人都低声议论是“G党”动的手。混乱中,程敖敏锐地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棚户区的负责人,曾与他共事多年,他太清楚那人的性格与底线,这次的表现反而越发可疑。程敖不顾风险,借故将他悄然带离现场,准备暗中查清真相。
沈家的太太“梅姨”是个思想开放的进步女性。她买下了林家老宅后,没有将它用来炫耀身份,而是有条不紊地筹备,将这栋承载着回忆的宅子改建成一所妇产医院。消息一出,林斯允心中又酸又暖,仿佛能听见这老房子里曾经婴儿的啼哭声。她在心里一遍遍对亡父诉说:当年家里的几个孩子都在这屋檐下降生,将来,会有更多的孩子在这里平安来到人世。
就在医院筹备如火如荼之时,程敖的手下小武却愁眉不展——因为他弟弟小山要加入G产党。小武怕弟弟惹祸,便拉着程敖,希望他帮忙劝一劝。谁知才一见面,小山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写满倔强,他年纪不大,却已经郑重立下保家卫国的誓言,还在用自己的方式悄悄行动。听完这番话,程敖沉默片刻,终究没有阻拦。可没过多久,他就接到小武慌张的电话:小山,被抓了。
原来,小山只是在军校的课堂上,忍不住问出一句:“为什么打倒日本帝国主义,首先要除掉G产党?”这一句直击人心的疑问,却被宪兵扣上“通G”的帽子,当场带走。消息传到程敖耳中,他知道自己一个人已无能为力,只好去求助沈奕群。此事牵扯政治与军方,局面极其棘手,但沈奕群在党国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几番奔走后,终于把小山从冷冰冰的牢房里保了出来。
然而走出牢门的小山,早已面目全非——被放出来的那一刻,他直接被抬进急救室。少年满身伤痕,生死一线,医生甚至警告随时可能变成植物人。只是问出了当时无数中国人心底的疑问,他就换来了如此残酷的代价。看着小山奄奄一息的模样,程敖眼中布满血丝,决意要替他讨个公道。他向义父提出要打这场官司,向这残暴的现实发起挑战。义父向来避讳一切政治,却没有阻拦——身为中国人,哪怕谨小慎微活了一辈子,他心中依然有不肯退让的民族信仰。
与此同时,林斯允把新开的妇产医院真正安在了自己“家”里。熟悉的屋檐下变成病房与诊室,小弋从外地学成归来,一时无处安置,姑姑索性直接把他安排在病房里居住。医院设备初建,各种手续和邻里协调层出不穷,程敖常来帮忙,奔走在走廊与病房之间。一次次并肩解决难题的日子里,林斯允渐渐发现,那个一开始只让她觉得冲动鲁莽的男人,其实有着柔软又倔强的内心,她对他的看法悄悄改变了。
终于,小山的案子公开开庭。作为代理律师的程敖出现在法庭上,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旁听席上挤满了进步人士与普通百姓,人人都在等待一个答案:这个时代,还容不容得下说真话的人?这不仅是为一个少年伸张正义,更是为无数被压抑的声音争一口气。唇枪舌剑之下,舆论与民意汹涌而来,法官最终当庭宣判:小山无罪。胜诉的那一刻,整个法庭炸开了,人们激动得热泪盈眶——原来,中国人并非全无血性。
小武领着伤愈未久的小山,特意来向程敖道谢。若非这场官司打赢,他们兄弟的前程早已毁于一旦。林斯允看着兄弟俩的憨笑,也跟着轻松下来,忍不住提议请程敖吃顿饭,好好庆祝一番。谁知还没说完,小山捂着肚子嚷嚷自己饿坏了,兄长被他闹得满脸通红,场面一度尴尬。林斯允反倒笑得爽朗,大方邀请兄弟二人一同赴宴。就这样,原本只属于两个人的约会,意外变成了四个人的热闹饭局,也在不经意间,把几个人的命运更紧密地绑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