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柔山矿洞中,寒意如潮水般从石壁缝隙里渗出,潮湿而沉闷的气息几乎要将人吞没。聂九罗与余蓉一前一后缓步而行,脚步小心而克制,每一次呼吸都压到最低,唯恐惊扰到潜伏在黑暗里的未知危险。昏黄的矿灯时明时灭,投下摇曳的光影,将她们的身影拉得狰狞修长。就在这死寂的空气里,有一道同样隐匿于阴影中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贴着岩壁缓缓靠近,如幽魂般跟随在两人之后。
沿着错综复杂的矿道不断深入,潮气愈发浓重,铁锈与煤灰混合的味道刺得人喉咙发涩。聂九罗忽而停下脚步,目光被角落里一具铁笼牢牢吸引。铁笼之中,炎拓蜷缩成一团,面色灰白如纸,气息微弱得仿佛下一瞬就会彻底消散。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视线模糊不清,只当是幻觉重又降临,一时间分不清眼前之人是真实还是梦魇。聂九罗心头一紧,正想上前救人,潜伏在黑暗里的杀机却在此刻悄然逼近。
阴影之中,地枭抓住时机猛然窜出,狰狞的身形在矿灯摇晃的光线中显得格外骇人。它绕到余蓉身后,几乎未发出丝毫声响,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起攻击。余蓉只觉身后一股狂风压来,尚未来得及防备,已被重击掀翻在地。剧痛在四肢百骸中炸开,她忍着眩晕翻身而起,手中长鞭“啪”地抽响,鞭影如蛇,破空而出。尖锐的破风声让地枭短暂迟疑,可它力量之强远在常人之上,锋利利爪挥舞间带起阵阵寒意。聂九罗迅速掣出武器,与余蓉一同缠斗,洞内光影翻滚,尘屑纷飞。二人联手拼杀,鞭影与冷光交织成一片,经过一场近乎以命相搏的恶战,终于将这只潜藏多年的怪物彻底斩杀于矿洞深处。
危机暂退,铁笼被破开,炎拓被众人小心翼翼地搀扶出矿洞。走出那黑暗的地底世界,他却像尚未从噩梦中醒来般,双眸空洞而黯淡,被安置在车内时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一路上他沉默如石,整个人缩在座位角落,仿佛将自己完全封闭。聂九罗看在眼里,心底泛起隐隐的酸意,便故意与余蓉谈起林喜柔这二十年来的种种异常,侧耳留意他的反应。她低声推测,林喜柔之所以能在血囊的庇护下长久保持人形,多半并非仅凭那一具血囊所能做到,背后必然还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隐秘。
车辆在夜色中缓缓驶回,众人合力将虚弱不堪的炎拓扶回家中。走进熟悉的屋子,他整个人仿佛与周遭的温度格格不入,只剩疲惫与麻木。为了不让卢姐担惊受怕,聂九罗换上一副轻描淡写的口吻,谎称炎拓是在外地与竞争对手周旋时遭人暗算,被囚禁在偏僻的煤矿小黑屋里。她只字未提地枭与矿洞深处那些诡异的秘密,只叮嘱卢姐这些日子务必多加照料,让炎拓能在这片仍旧温暖的家中缓慢复原,重新站起。
浴室的水汽在昏黄灯光下弥漫开来,镜面蒙上一层薄雾。炎拓抬眼望向镜中那张憔悴而陌生的脸,眼底铺满粗粝的苍老与内疚。那些黑暗中的屈辱、恐惧与无助如同潮水倒灌,将他重重按回深渊。他指节发白地扶着洗手台,喉间翻涌,却终究只化作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他觉得愧对聂九罗这些日子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关怀,也愧对自己曾立下的誓言。与此同时,厨房中刀光菜影交织,聂九罗一反往日的随意,蹙眉专注于灶台前,认真熬煮汤底,为他备下一碗热气氤氲的面条,企图用最朴素的温度替他驱散身上的阴冷。
面条刚刚盛起,汤香便在狭小的空间中缓缓扩散,门口却突然响起敲门声。短短几声轻响,仿佛惊雷般击中炎拓心头,他整个人下意识一震,瞳孔微缩。犹豫良久,他才缓缓迈步来到房门前,指尖微微发抖,小心翼翼地拉开门缝。门外并无潜藏的敌意,熟悉的气息让他僵硬的神经略稍松弛,却仍不愿多言,只是默默坐下,低头吃面,将所有情绪压在心底。聂九罗不动声色地替他整理凌乱的衣角,无意间摸到他胸前那枚小小的物件——那是自己从前随手送出的幸运星。岁月与磨难都未能令它失踪,反倒被他细心保留。她心中一震,恍然明白,在那些漫长而黑暗的日子里,或许正是这一抹微小的光,将他从崩溃边缘一点点拉回。
某个瞬间,往事在炎拓脑中翻涌,他抬步走到聂九罗面前,目光复杂而沉重。聂九罗没有追问,只是将那枚幸运星平静地放回他手心。炎拓紧紧握住,嗓音低哑地道了一句“谢谢”,短短两个字却似耗尽了所有力气。说完,他又像习惯般退回自己的房间,将门轻轻合上,把未出口的痛与感激一并锁在门内的沉默中。夜色在窗外蔓延,屋内的空气安静得几乎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却也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度。
另一边,余蓉已将柔山矿洞内经历的生死惊险原原本本讲给刑深听。从进入矿洞时诡异的气流,到铁笼与地枭出现的方位,她一一描述,将一丝一毫的细节都不放过。她据此大胆推断,那处矿洞并不只是囚禁之地,更极有可能是地枭由兽化人、由人再返怪物的关键中转之所,只是当时局势紧迫,她与聂九罗只能先救人脱险,无缘进一步探查。刑深倾听之余,目光渐渐沉下,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对林喜柔而言,那座矿洞绝非寻常之地,或许是她隐匿心事与秘密的核心所在。他在心底迅速盘算着,将矿洞悄然纳入下一步计划之中,打算在合适的时机借此布局,撬开林喜柔多年筑起的防线。
与刑深酝酿谋局的同时,聂九罗因营救行动而意外获得的一张旧照片,也在悄然改变着某些东西。那是一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上的炎拓笑容干净而明亮,与如今心事重重的模样判若两人。她指尖轻抚着那一张张久远却分明的面孔,心中既好奇又感慨。夜深风静,她带着照片来到炎拓房门前,轻轻敲了三下。屋内一片寂静片刻后才传来细若蚊鸣的应声。此时的炎拓刚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衣衫,他坐在窗边,背脊微微佝偻,眼神空茫地望着遥远的夜色,仿佛仍困在无法挣脱的回忆牢笼里。铰链轻响,门缝缓缓开启,那一束从走廊投进来的光线斜斜落在他脸上,将他眼底深处的痛楚与脆弱一寸寸勾勒出来,也照亮了这场尚未落幕的风暴,将在何处再度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