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青蒿实在经不住父母一遍遍的催促,心一横,悄悄把吴艾草的手机号改成“雷甜甜”,仿佛给自己虚构了一个听上去就让长辈安心的“准儿媳”。每当父母查岗来电,吴艾草便心照不宣,将手机任由响到自动挂断,配合他把这出“空城计”唱得像模像样。电话铃声一遍遍在空气中回荡,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暗号,也把麻家老两口哄得欣慰又踏实。
趁着山里花开蜂忙,吴艾草与龙凤碧特意张罗了一场“采蜂蜜”的活动,嘴上说是出门踏青,心里却打着撮合姻缘的小算盘。她们热情邀请衮月亮一同前往,衮月亮便拉上哥哥衮菖蒲作伴,一起按时赶到山脚。谁知刚到约定地点,就见麻青蒿早早等在那里,站在山风里,像是顺路,又像是有备而来。龙凤碧忙不迭解释,说是在路上巧遇他,几句轻描淡写,掩饰着背后的精心谋划——事实上,这一切正是吴艾草与衮菖蒲暗中商量,为麻青蒿创造与衮月亮单独相处机会的“鸿门宴”。
衮月亮向一旁沉默站立的大哥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心中一瞬便明白了七七八八。她不是不懂,只是无奈,终究也不好当众拆穿,只得默默收起心里那点小别扭,默认麻青蒿加入行程。几个人往山里走去,脚下是坑洼山路,心里却各有心思。有人满怀期待,有人略带犹疑,还有人只想看一场热闹,空气中弥漫的,不止是花香与蜂鸣,还有隐隐的情愫与悬念。
村子另一头,田燕子正拉着叶梅说闲话,语气里止不住的惊讶:麻青蒿一个大学生,居然要娶个“养猪的姑娘”。叶梅听得直乐,忙抿唇纠正,说人家可不是随随便便养两头猪糊口,而是认认真真搞养殖的麻羊大户。田燕子这才反应过来,抬手一拍脑门,赶紧掏出手机,在村群里发新消息“辟谣更正”,像个小报记者抢着发头条,生怕落后一步。那边,罗小林为儿子办民宿缺钱犯愁,那边,麻勇兵却觉得儿子做事三心二意,说不定哪天念头一转就扔下山里的一切回城去。然而提起“雷甜甜”,这老两口却罕见达成一致:不管传闻是真是假,这姑娘他们是看中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一门亲事促成。
山林深处,阳光从枝叶间碎碎洒下,蜂群在空中盘旋跳舞。麻青蒿操纵着无人机,在半空中追踪蜂群的踪迹,屏幕上实时呈现山谷的起伏与密林的幽深。衮月亮凑近屏幕,目光专注,被镜头里的世界牢牢吸引,两人肩并着肩,呼吸近得几乎能听见彼此心跳。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惹得龙凤碧等人相视一笑。随后众人循着无人机指引,一路钻进山林寻蜂巢,有人开玩笑,有人插科打诨,笑声在山谷间回荡,让这场别有用心的出游,凭空多了几分轻松热闹。
行到一处陡峭石壁前,众人不得不放慢脚步。麻青蒿率先爬上去,站在上面伸手往下拉人。吴艾草本想身手敏捷地跟上,一接到同伴使来的眼色,立刻“戏精”上身,非要麻青蒿先把衮月亮拉上来,说什么“女孩子要小心”“你力气大一点”。麻青蒿听话地伸出手,紧紧握住衮月亮的掌心,却在拉她上来的那一刻迟迟不肯松开。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一时间似乎比山风更炙热。衮月亮低头看了看他,又抬眼扫过吴艾草,轻易便看穿了这拙劣却笨拙真诚的演技,只是没有点破,只在心里暗暗叹气。终于,在众人合力之下,他们挖到了一窝沉甸甸的蜂巢,金黄的蜂蜜顺着巢脾缓缓流淌,空气中弥漫着甜香。
衮月亮舀起一勺新鲜蜂蜜送入口中,眉眼间浮现出久违的满足笑意。那一刻,麻青蒿怔怔看着她,仿佛回到了年少时一起放风筝、上山捡柴的日子。两人并肩站在高处,极目远眺,层层山峦在云雾间起伏,他忽然扯着嗓子对着远山大喊,发誓永远都不离开这里,像把一个沉甸甸的承诺抛向大山深处。为了感谢今天大家一路相助,他爽快地拍胸脯答应请客吃饭,想用热腾腾的一桌菜,把心里那点复杂的情愫一起敬出去。
与此同时,村口的小路上热闹非凡。麻勇兵与衮大跃不期而遇,老对头见面,自然少不了一番较劲。麻勇兵挺起胸膛,得意洋洋地炫耀,说自己家里马上就要添个新媳妇了,娶媳妇就是给家里添人口,哪像嫁女儿,是把人往外送,这一来一回,怎能不占上风。话里话外,全是胜券在握的骄傲。谁知衮大跃不紧不慢地接话,说他们家一下子多了三口人。语气不重,意味却分外悠长,把麻勇兵说得一头雾水,又不愿丢面子,只得悻悻收回炫耀的嘴。这边衮大跃原本因麻勇兵吃瘪而暗自高兴,哪知一转头听说叶梅在别人面前替麻青蒿说好话,当即又是一肚子火,心里盘算着自家闺女不能白白让人惦记。麻勇兵自然也不肯落下风,更加认定要好好催着儿子早日成家,仿佛谁家晚了一步,就要在这场无形的较量里输掉一整局。
夜色渐深,山村的灯一点点亮起来。有些光照在心上,有些光还在远处摇曳。麻青蒿回想起这一天的种种,从衮月亮眼底的笑意,到她淡淡的疏离,隐约捕捉到一丝希望,却又不敢太确定。龙凤碧看在眼里,忍不住浇他一盆冷水:女人若还会为一个人生气、记恨,说明那人还占着心里一块地方;若是彻底不在意,能平静相处,当普通朋友一般对待,那才是真正放下。现在衮月亮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吴艾草一样,有热闹,有情分,却没有从前那份独一无二的心动,这话说得麻青蒿一时沉默,望着窗外的夜,忽然觉得山风也凉了几分。
衮月亮则提着一罐新取的蜂蜜,去探望吴恩芸。两人坐在老屋里,一人一杯蜂蜜水,甜味在唇齿间弥散,记忆也被一点点冲开。他们一边品着蜂香,一边翻捡从前的趣事,提到年少时的玩笑、曾经的误会和如今各自的生活轨迹,笑声与叹息交织在一起。另一边,吴艾草忙着修牛棚,本想叫麻青蒿来帮把手,却被他三言两语搪塞过去;转头又去找衮菖蒲,对方正沉浸在手机里听农业讲座,连头都懒得抬。见两人都靠不住,吴艾草只好叉腰叹气,最终还是卷起袖子自己干,心里一边干活一边腹诽,认定这帮男人一个比一个“不顶用”。
村里的绣娘们这天聚在一起纳鞋底、绣花草,一边做活,一边闲话家常,屋里充满了针线划过布面的轻微声响。忽然,麻秀梅抱着录音笔匆匆走进来,脸上带着压不住的兴奋,宣布自己接下了一个十八万的大订单。绣娘们先是一愣,随即眼睛亮得像点着了灯,惊诧、喜悦、憧憬一股脑儿涌上心头。有人捂嘴笑,有人搓着手念叨着这下日子有盼头了,原本平凡的一间小屋,仿佛在这一刻被点亮,变成了通往更好生活的一道门。乌蒙深处的夜色依旧深沉,却有人在悄悄改变命运的针脚里,看见了未来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