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注定无人得以安眠。皇城的夜色低沉而厚重,仿佛连风都屏住了呼吸。高相拖着那辆吱呀作响的小板车,在阴影与巡逻兵交错的夹缝中缓慢前行,每一步都像踩在命运的边缘。板车上坐着的不是货物,而是他亲手守护了一个月的秘密——顾玉。二人压低声音交谈,言语间却情绪翻涌。顾玉感激高相在最艰难的日子里,用一个又一个馒头换来了他的性命;而高相则坦言,当年萧武阳登基之初,自己因立场与偏见,对顾玉多有防备。如今并肩而行,生死相托,才真正明白顾玉的赤胆忠心。旧日恩怨在这一刻尽数消散,只剩下彼此的信任与决绝。
同一时间,铁秣使者被安置在虎贲安排的临时住处。他方踏入房门,尚未来得及卸下心防,寒光便贴近了咽喉。一柄沉重的斧子横在颈前,握斧之人蒙着面,却杀意凛然。萧文敬已在此潜伏多时,白日里装作无事发生,夜晚却如影子般等待猎物归来。铁秣使者起初并未认出他,直到萧文敬缓缓掀开半张假面,那张本该埋葬于大火中的脸再度出现。震惊、疑惑、恐惧同时涌上心头——传闻中早已身亡的人,竟一直活着,而且隐藏得如此之深,这对铁秣使者而言,无疑是一记沉重的心理打击。
然而,铁秣使者终究不是轻易屈服之人。短暂的震惊过后,他迅速冷静下来,直言如今言凤山手握重兵,权势滔天,萧文敬凭什么认为自己一定会倒向他。萧文敬没有多言,只是带他前往另一处隐秘之地。昏暗的灯火下,一个熟悉又不该存在的身影映入眼帘——白吻虎的首领顾玉,正静静站在那里。顾玉尚在,意味着白吻虎的核心尚未崩塌,京城中那支潜伏的力量依旧听命于他。萧文敬的底气,正来源于此。这些人意志坚韧、谋略深远,足以与言凤山正面抗衡。顾玉更是直言警告:朝廷即将迎来第二次浩劫,此番不仅要除掉言凤山,若铁秣继续助纣为虐,等待他们的将是全族覆灭。
另一边,言凤山将谢淮安带回了白莞生前曾经租住的小院。谢淮安从昏迷中醒来,目光触及屋内陈设,往事如潮水般涌来。桌椅、窗棂、墙角的旧痕,每一处都承载着妹妹的气息,让他眼眶不由泛红。言凤山命婢女送来清水,特意叮嘱要以礼相待。谢淮安一边洗脸,一边不动声色地询问婢女知瑛,当年是否也参与过对白莞的谋害。知瑛心中一紧,却无法否认。正是她当初故意提起白莞尚有兄长,为守护妹妹在河边撑船七年,才一步步将真相引向深渊。
听完这番话,谢淮安的声音冷得像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直言凡是参与过谋害白莞之人,一个都不能活。知瑛倒吸一口凉气,她深知谢淮安的果决与胆略,这并非虚言恫吓,而是早已写好的结局。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性命已被推上了必死的棋盘。
天色将明,铁秣使者终于派人向言凤山传话。他并未答应言凤山开出的条件,却承诺在对白吻虎的对峙中,铁秣军队不会撤退,必要时甚至会出手相助。这番模棱两可的表态,让局势更加诡谲,也让言凤山隐约察觉到暗流涌动。
言凤山很清楚,昨夜必然有人抢先一步与铁秣使者接触,否则局面不会突生变数。事实也正如他所料——高相将自己的板车借给顾玉,让他换上官服悄然离去。为吸引所有人的注意,高相独自爬上皇宫龙椅旁,甘愿成为诱饵。箭雨落下时,他没有退缩,直到全身被射成刺猬,鲜血染红了象征至高无上的位置。清晨,大太监奉命清扫宫殿,看到龙椅旁尚未干涸的血迹,忍不住长叹一声,而这一幕,恰好被言凤山收入眼底。
大太监事后独自来到高相生前最常倚靠的墙角,取出酒壶,将一杯酒缓缓洒在地上,以作无声祭奠。言凤山随后现身,大太监自知行迹暴露。面对询问,他无法否认窨井盖下曾藏过顾玉,这也解开了言凤山搜寻一月无果的谜团。言凤山并未当场处死太监,昨夜的失误他选择承担,而在他看来,只要谢淮安已落入掌中,大局便仍在控制之内。
当言凤山再次来到谢淮安面前时,谢淮安已换上新衣,神情恢复冷静。两人如旧识般交谈,言凤山感慨谢淮安此番出山雷霆万钧,几乎将自己麾下精锐尽数斩除,如今只剩一个知瑛,是否可以留她一命。谢淮安只是淡淡回应:不仅知瑛必死,言凤山本人,也早已被写进了他的计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