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濠江夜色沉沉,街巷被宵禁的冷气压得透不过气来。马万祺只带寥寥随从,亲自前往大濠帮的地盘,登门拜会黄三合。他说明此番前来,是想借用大濠帮在水路与码头上的人脉与渠道,暗中转运一批紧缺物资与几名极为重要的“客人”。黄三合虽与马万祺有旧交,但一听说目的地是已被黄公杰掌控的中山,立刻变得谨慎,反复权衡利弊,迟迟不肯松口。正僵持间,龙海珊挺身而出,开门见山表明自己中共游击队联络员的身份,又提起此前她在海上救过大濠帮兄弟一命的往事。情面与道义交织之下,黄三合终于点头,答应在除夕夜调动手下船只与线人,掩护这次转移行动,约定一切听从马万祺与龙海珊的统一安排。
时间很快来到除夕这天,城中张灯结彩的热闹背后,却潜伏着一股压抑的不安。柯麟独自坐在昏黄的灯下,盯着自己与弟弟柯正平的合影,眼神深沉,仿佛在权衡一场无法回头的赌注。镜湖医院里,柯正平刚忙完病房查巡,便悄然收到“佛手”送来的密信。信中传达上级指示:为维护反法西斯统一战线,必须想方设法营救被困的英军人员。正当他沉思对策之际,英国领事里夫在杨昌的陪同下,低调进入医院与他会面。里夫开门见山地提出求援,希望能将被困英军安全撤离。柯正平没有正面承认自己的地下身份,却明确表示,自己有办法安排撤离路线,但具体交接必须由杨昌负责,因为在他看来,杨昌既有能力打点各方,又尚存良知与底线。面对这份信任与压力,杨昌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头应下。临别时,柯正平叮嘱他务必保持随时待命,一旦时机成熟,他会立刻发出行动信号。
与此同时,仔仔的肺炎终于痊愈,即将办理出院。病房外的走廊里,柯麟看着何贤因医药费与生活费双重压力而略显憔悴的身影,心中难免不忍。他悄悄从口袋里取出一笔钱塞给何贤,刻意强调是“借给”他周转,用来撑过眼前的艰难时日,将来若有余力,再慢慢还清即可。临别时,柯麟还告诉他,当晚“八重天”将举行港澳商会的联谊会,让他务必出席,一来可算替联谊会跑跑场子,二来或许能借机见到马万祺,拓宽人脉。乔音婉送何贤一家走到医院门口,得知小渔母女近日失踪,四处无着,便答应一旦在“八重天”或城里哪处有消息,必定互通声气。何贤这才知道,乔音婉已经答应去“八重天”担任小提琴乐手,以此帮补家用。
回到花尾渡那间狭小却温暖的住处,郭绮文从柜子里郑重其事地取出一套西装,为何贤一一整理,替他穿好领带与外套,像是要把他推向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舞台。她叮嘱他别被宴会的虚荣冲昏头脑,更要记得晚上早点回来,一家人还盼着团团圆圆吃顿年夜饭。夜幕降临,何贤踏入灯光璀璨的“八重天”舞厅,一进门便正面撞上吕修远。对方怒气未消,当众高声指责他是“坑害同行的祸首”,话语刻薄难听,引得周围宾客纷纷侧目,议论声渐起,不少人跟着指责,叫他识相些自己滚出去。正闹得不可开交,黄公杰带人闯入大厅,拔枪指向吕修远等人,一副随时要开枪教训的架势。见情势失控,何贤急忙上前,强压惊惶,谎称已经替黄公杰找到粮食买家,只差回头敲定细节。黄公杰一边狐疑,一边打量众人的反应,思忖良久,终究没有在联谊会现场开杀戒,只是阴沉着脸收起手枪,让事情暂时平息。
另一边,柯正平已开始按计划安排重要人士的转移,却敏锐地发觉医院门外有可疑黄包车夫来回晃动,眼神时不时往医院门口探视。凭经验判断出对方是伪装的特务后,他立刻中止原定路线,迅速通过隐秘渠道联系柯麟求助。很快,柯麟驾驶印有“防疫”标识的车辆出发,准备用防疫任务做掩护。在经过关卡时,特务坚持要检查后备厢,气氛一度紧绷。车厢里装着刚运送出的霍乱病人尸体,腐臭与尸水混作一团,恶臭刺鼻。特务刚拉开车门缝隙,便被扑鼻的气味熏得连连后退,脸色煞白,连门都顾不上关好,就慌忙跑到一旁呕吐找水漱口,再也不敢多加盘查。借着这股混乱,车内的被转移人士悄然离去,躲过了一场原本难以避免的追捕。
此时的“八重天”灯火辉煌,爵士乐与人声交织在一起,掩盖了城外的风声鹤唳。洛柏在大厅里殷勤周旋,亲自接待泽荣作及日本海军舰长井下,言谈举止间极力表现自己对日方的恭顺。席间,泽荣作用日语向井下低声陈说,强调葡萄牙当局如今已被封锁逼至山穷水尽,表面上还在支撑颜面,实际上恨不得跪下来求皇军解封。正因为如此,他希望海军再多坚持几日封锁,让对方彻底失去谈判筹码。井下虽有顾虑,脸上隐约露出为难之色,最终还是拗不过泽荣作一再请求,只好点头答应继续配合封锁。另一包间里,黄公杰正慢条斯理地对何贤“劝诱”,直言既然已经被人骂作汉奸、人人唾弃,那不如干脆跟自己合作捞一笔,吃饱穿暖远比虚无的名声重要得多。见何贤坚持不肯,仍旧推拒不前,他脸色渐冷,话锋一转,以家人的安危相威胁,逼他在利与害之间做出选择。
黄公杰正步步紧逼,门外却传来脚步声,泽荣作推门而入,他只得暂时收起逼迫的神色,示意烂赌荣把何贤带去大厅等候。舞台灯光一亮,乔音婉挟着琴弓登台,台下掌声零落而热烈。她刚演奏完一曲,井下便倚着酒意,公然要求她演奏日本歌曲,还当众说出侮辱华人的言辞,引起周围人一阵尴尬的沉默。乔音婉脸色一寒,强忍怒意,转身放下琴,当场离台不再演奏。洛柏连忙追到后台,软言细语地劝她顾全大局,不要坏了“八重天”的生意。但乔音婉语气坚定,表示自己宁可丢掉这份差事,也学不会事事圆滑,更无法为侵占祖国、屠戮同胞的侵略者献曲逢迎。泽荣作获悉柯麟的行动后,又命黄公杰立刻与监视点联络,确认防疫车已经离城,随即指示山口久美与沙胆彪火速前往坟场埋伏,准备在那儿一网打尽。
城内的另一角,小渔的母亲因长期饥饿与劳累,在街边无声倒下,不省人事。饥肠辘辘的小渔只得独自蹒跚来到“八重天”后巷,在泔水桶里翻找残羹冷炙,却遭到几名同样为生计奔波的流浪孩童推搡驱赶。乔音婉从后台听到有人提起“有个小姑娘在后巷被打”,心中疑窦顿起,赶忙用报纸包了几块糕点,匆匆赶往后巷。她刚走近,便被喝得醉醺醺的井下粗暴拦住,对她指手画脚,出言斥骂。乔音婉顾不得理会,只趁对方不备,将糕点塞到小渔怀中,低声催促她赶紧离开。情急之中,何贤从侧面冲上前去,一把推开井下,没料到井下脚步不稳,踉跄几步撞翻旁边的花盆,重重摔倒在地。井下的随从见状大惊,立刻拔枪指向何贤和乔音婉,火药味陡然弥漫。洛柏惟恐闹出人命,连忙站到两人身前,手足无措地劝解。骚动很快惊动了正在包间饮酒的泽荣作与黄公杰,两人急匆匆赶来查看情况。
众人一度以为井下摔得昏迷不醒,事情难以收拾,不料他晃晃悠悠地撑着桌子站起身来,醉眼迷离,口齿不清地发酒疯,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搅进一片胡言乱语里。见他并无大碍,洛柏与黄公杰连声赔不是,极尽讨好,泽荣作沉吟片刻,权衡利害,最终选择不再追究,将这场风波草草按下。风波过后,何贤与乔音婉心中仍惦记着小渔,循着模糊的线索四处寻找,从别人口中得知,小渔母女早已因饥饿倒毙街头,尸体被收尸车统一运往城外坟场。乔音婉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消息,眼圈通红,坚持要亲自赶去坟场确认真相。何贤默默陪在她身边,一路无言,只是紧紧跟随。此时,夜色中风声愈发凛冽,坟场荒草丛生,阴影深处,泽荣作已带着山口久美、沙胆彪等人埋伏多时,一边等候柯麟的出现,一边张网以待,准备在这个本该象征团圆的除夕夜,将一场血雨腥风悄然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