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兰全境的山川走势尽落黎霜掌心,锦缎般铺展的军图在她眼下化作山风与刀光的路线。她沉着落子,三路齐发的战策如同三支利箭破云而出,誓要以迅雷之势拔除宁兰之患。将令一出,营帐内燧火摇红,士气如潮,黎霜目光沉静却炽热,心中那簇不熄的火,是对故土的护佑,也是对某个人的牵念。
与此同时,宁兰城内的姚军人心浮动,城墙上的旌旗因乱风而猎猎作响。金无间阴影般潜入军谋之席,早早将晋安的软肋递入军师的掌心:那位玄衣客的步伐,永远绕不过黎霜的身影。军师眼底寒芒掠过,计自心生——只要将二人硬生生分开,便能瓦解那股锋不可挡的锐气。言语无声,却已在城池的每一处缝隙埋下陷阱。
晋安独自前去觐见军师,明知对方以“请君入瓮”之法待之,步步杀机如蛛丝拢聚。他目色从容,仿佛笃定凭一己之力也可逆浪破局。另一端,黎霜领军撞入城门,铁骑踏碎灰尘,短兵相接间火星流涌,呼啸之声如同夏雷。她与姚军鏖战,刀锋对撞,汗与血的气息在空中交织,终以凌厉之势击退对方。战鼓未绝,凯声初起,黎霜已调转马头,策马如飞,心中惟祈晋安安然无恙。
噩讯却如冰雨落肩——晋安被姚军生擒。深夜的营地灯影摇曳,黎霜以舞伎之装隐入军帐。纱袖轻拂,步履绰绰,她眼神却冷若霜刃。晋安仿佛被某种熟悉的气息牵引,抬眸寻来,目光在她的面纱后轻轻一顿,担忧在他眼底迅疾铺开,千言万语只化作一瞬的凝望。军师端坐案前,指尖敲击,忽将一柄短匕塞入黎霜掌心,话声沉狠:若不刺他,下一刀落在你身。
掌心冰凉,刀锋寒意逼骨,黎霜却在刹那翻涌出另一道决心。她清楚晋安心血的玄秘力量,亦清楚自己的血能为他疗伤续力。目光一转,似是顺从近前,实则悄然一掠,刃口逆转划过自己的掌侧,温热殷红涌出。她以最短的距离与他交换一个明白的眼神,滴血入唇,血与血的温度在两人之间悄然相融。那一刻,静如止水的外表下,是轰然作响的鼓点。
血气入体,玄力翻涌,黎霜趁军师心神一滞之际劲势一挟,将其扣为人盾。帐外刀兵再起,晋安如蛰龙忽醒,周身变化宛若夜中燃起的银电。他一步挡在黎霜之前,气浪荡开,姚军猝不及防纷纷倒退。刀光裹挟着风声连落,他以迅雷之威撕出缺口,回身一握,执起黎霜的手,二人跨入夜色,奔逃于旷野与林影之间,心跳与足音成了唯一的号令。
奔行至半途,玄力如潮水褪去,晋安的脚步一晃,疲惫骤然压身。他苦笑摇头,低声让黎霜先走,肩背却在顷刻沉重如山。追兵的马蹄声已近在耳畔,尘土卷起的喧嚣压迫着呼吸。黎霜纵身回护,掌心按在他尚未闭合的伤口处,温热的气息与她的内力缓缓相合,细致而执拗,一丝一缕勾住他的脉息。风声鹫急之际,己方援军破夜而来,旗影如林,杀声掩住惊险的余波,二人这才从刀尖上踏回一线生机。
城外另一端,金无间跪伏在秦妃阶下。她面容如玉冰,语气却比刀更寒,罚责毫不留情,字字锤心。她握有他的生死阙钥,解药一线,命脉悬丝。金无间虽心如死灰,却不敢逆令,唯有以卑顺裹住恐惧,继续在暗流中潜行。他们的筹谋如蛛网铺张,所有的线都指向同一猎物:活着的晋安。
晋安昏睡不醒多日,黎霜守于榻前,日夜寸步不离。她的影子与窗外的日光一同缩长、复又缩短,药汤的苦香与沉静的呼吸交织成一室安宁。朝堂之上,皇帝展读李章义一案的奏折,字里行间的锋芒令殿内如临霜雪。苏沐励俯首叩谢认错,额头触阶有声,皇帝拈笔,命复黎威旧职。奏折又提及玄衣客之名,苏沐扬进言以功行赏,若能纳之为用,或可成朝局之助力。金銮之上鼓角高悬,暗线之中风云潜转。
某一日,窗纸透进温柔光线,晋安终于醒来。刚睁眼,便见黎霜靠着他沉沉睡去,眉尾仍残着未放的牵挂。他轻扶她的鬓发,心口晕开一圈温软的疼惜。黎霜被他的动静惊醒,笑意浅浅,先是替他扶枕,再将温热的药盏送至唇边。晋安垂眸,话至舌尖却换成一声叹息,他担忧她会因自己的异能而心生隔阂。黎霜凝他半晌,只淡淡道:善恶不在力,在人心。
他仍忧心她体虚与自己有关,不愿看她被卷入刀光血影。言语间,他终将秘密坦陈:玄衣客不但被赐以天赋神力,创口亦能自行修复。若不信,可解去纱布一看。黎霜默然应声,指尖轻拈纱端,一圈圈解开,洁白在指底缓缓褪去,露出肌理光润的皮肤,曾经骇人的伤痕消弭无形。室内忽地安静,只余两人呼吸相闻。她的眼眸像被暮色打湿,心湖上泛起层层细纹,暧昧如春潮悄然漫过彼此的心岸。晋安抬眼,嘴角不觉染笑,那抹笑意里,有重逢后的庆幸,也有对未来不言而喻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