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山林深处一片寂静,只有虫鸣隐约回荡。各大门派掌门悄然齐聚于这处秘会之地,本是为了共商武林大计,推举新任武林盟主。谁知天龙教教众早已埋伏在暗处,教中长老包无极更是率一众悍匪破阵而入。灯火忽暗,杯中酒液泛起诡异波纹,一阵阴风吹过,几位掌门胸口一闷,脸色瞬间惨白,方才察觉酒水早被人暗中下了剧毒。包无极仰天大笑,肆意张狂,声称上次与淳戈交手之所以落败,不过是对方运气好、捡了个便宜,还大放厥词,说此番要趁机连同诸派掌门一并清算,好让天龙教一统江湖。话音未落,一道身影自厅中缓步走出,正是被包无极视为“侥幸之敌”的淳戈。他神情冷峻,语气平静,仿佛眼前并非生死局。包无极不屑地挥手示意众匪一拥而上,下一瞬,只见剑光如电、掌风如雷,淳戈身形游走人群之间,出手干净利落,不多时便将天龙教众匪尽数制伏。包无极见势不妙,当场吓得双膝一软,跪地连连求饶,先前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待几位掌门于重伤之中缓过神来,才发现毒性已被淳戈暗中以内力逼出,性命无虞,一个个心有余悸。若非淳戈及时出手,此次秘会只怕要酿成武林史上的一场灭顶之灾。众人对他既感激又愧疚,纷纷起身拱手,眼中满是敬重。其实这场密会原意是借各派之力,重新选举一位武林盟主,以稳定近年愈发纷乱的江湖局势。原本众派多有共识,愿推举老成持重的汤教主出任盟主。然而想到汤教主年事已高,远不如从前那般精力充沛,且他在暗中推敲良久,皆认为江湖已进入新旧交替之时,更需要一位年轻气盛却不失城府的后辈领衔。再看汤教主的弟子淳戈,不仅武艺高强,此番临危不惧、出手果决,更展现出胸襟豁达、心性坚定的一面,几位掌门相视一眼,便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他。
面对突如其来的推举,淳戈先是一愣,下意识想要推辞。他深知武林盟主这个名号背后所承载的,不仅是无上的荣光,更是沉甸甸的责任与无穷无尽的是非。可掌门们你一言我一语,或苦口婆心劝说,或以大义相托,反复表示武林已不容再生事端,只能由他这样足以服众的后起之秀站出来,整合诸派力量。他看着眼前一张张诚挚的面孔,终究无法让这份信任落空,只得在众人再三请求之下,略带无奈地应允了这份重任。次日清晨,天还未大亮,淳戈便被一阵嘈杂嬉笑声吵醒,一推门便见一群侍女端着各式衣冠、佩饰鱼贯而入,将他团团围在中间,七手八脚地替他更衣束发。淳戈一时有些恍惚,看着铜镜中那身华贵却略显拘谨的盟主装束,竟升起一丝荒诞的念头:若是能随手发个“朋友圈”,配上一句“今天也是被迫营业的一天”,不知会惹来多少熟人的哄笑。
待一切礼仪妥当,他顺着长廊踏入院落,迎面而来的却是各派弟子整齐列队、齐跪迎盟主的庄严场面。那一刻,淳戈心头微震,有些不适应这种被众人仰望的高度,只觉肩头无形之重愈发压人。随着新任盟主的消息像风一样传遍四方,各地门派掌门、长老纷纷登门道贺,礼物堆积如山。有的掌门甚至不避嫌地开口讨教:门派该如何培养新一代弟子、如何在乱世中保全宗门根基、如何处理江湖恩怨而不伤及无辜。淳戈在一片恭维与请教声中应付自如,表面谦和淡然,心中却清楚,自己不过是仓促之间被推上高位的新盟主,许多事尚在摸索,远不及外界传言中那般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就在众人以为江湖将迎来一段难得的太平时,夜幕之下却再起波澜。这一晚,山雨欲来,风声猎猎,素以剑法飘逸著称的琅琊派山门突然遭到天龙教大军偷袭。护山大阵在猝不及防之下顷刻失守,惨叫声从山道一路蔓延,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夜空。许多年轻弟子在混乱中还未来得及拔剑,便倒在了对方无情的刀锋之下,琅琊派曾经清雅如仙境的山门瞬间变成血雨腥风的人间炼狱。噩耗传至淳戈耳中,他愤怒得握紧双拳,眼中燃起怒火。身为新任武林盟主,他再无退路,当即召集各派掌门与门下精锐,誓言要联手讨伐天龙教,为琅琊派的冤魂讨回公道,为江湖的安宁拼尽全力。
大军风驰电掣般赶赴天龙教总坛,然而当他们踏入那片荒山时,却发现周遭诡异得出奇。山道寂静无声,连鸟兽踪迹都难觅,往日传闻中香火鼎盛、恶名昭著的天龙教驻地,此刻仿佛被抽空了灵魂,只剩下阴森的空壳。就在众人心中隐隐泛起不祥预感之时,一行黑衣人从山后缓缓走出,为首之人步履不急不缓,气势却如山岳压顶。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戏谑,正是天龙教教主龙震天。淳戈从未见过龙震天的真容,只觉那声音隐隐透着几分熟悉,却一时又想不起来曾在何处听过。龙震天打量着这位新晋盟主,嘴角勾出一抹冷笑,语气轻蔑地质疑淳戈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短短数日内内力大涨,若非有旁门左道相助,如何能有如今的境界?
他当众感叹,若淳戈的修为是经年累月苦修所得,他或许还会心生几分惺惺相惜,承认对方有资格与自己一战。可惜的是,淳戈如今傲人的内力,却并非出自他自身的勤修,而是“意外所得”的赐予。话音刚落,龙震天缓缓抬手,毫不犹豫地伸向自己的面颊。众人眼见那张冷峻的面孔在指尖轻轻一扯,竟如薄膜般被摘下,底下露出另一张让无数人震惊的容颜——那正是剑仙白琼玉的脸。原本死战在即的山巅瞬间掀起惊呼,白琼玉在江湖中素以清冷高绝、行事洒脱著称,曾为淳戈指点迷津、赠其内力,助他打通任督、境界大进,却无人想到,眼前这位身为“邪教之主”的龙震天,竟然就是当年那位被无数年轻剑客奉为楷模的白琼玉。
龙震天不紧不慢地讲述当年的布局,他如何借“剑仙”之名接近年轻气盛的淳戈,又如何在不动声色间将一身精纯内力渡入对方体内,只为今日能以“赐予者”的身份当众将这份力量收回。随着他掌上劲力一沉,淳戈体内奔腾的内力立刻像被抽走的潮水一样,迅速流向龙震天的掌心。那种突如其来的虚弱感令淳戈几乎站立不稳,他咬紧牙关,却无法阻止这场力量的剥离。他满脸愧色地向众人抱拳,坦言自己确曾受白琼玉——也即今日的龙震天——相助,却一直隐瞒内情,没有将这份外来的修为之源讲明原委。各门派掌门面面相觑,原本寄托在新盟主身上的信任与期待,在这一刻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许多人并非不能理解年轻人渴望变强的心情,只是当亲眼目睹一位武林盟主的根基竟如此“不清不白”,那份失望便不由自主地滋长。有人冷哼一声,拂袖而去;有人叹息连连,语带讥讽;也有人一言不发,只以沉默表态。原本浩浩荡荡的讨伐大军在短短片刻间就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几缕烟尘飘散在山道上。待人群散尽,山巅只剩苍穹派的弟子仍坚守原地。他们知晓淳戈一路走来的艰辛,也目睹他无数次以身赴险、不负众望,因此即便真相令人难堪,仍选择不离不弃。
龙震天望着各派仓皇离去的背影,脸上不怒反笑,低声感叹这便是所谓“名门正派”的真面目:在真相面前,他们比任何人都懂得如何抽身自保,将责任与污点尽数推给一个年轻的盟主。他摇头轻叹,竟有几分佩服这等光明正大的“功成身退”手段。淳戈身边,任小敏与苏北陆早已拔剑在手,神色坚定,表态愿以性命护送他脱离这片是非之地。两人心里都明白,现在的淳戈失去了那身骇人的内力,在江湖中骤然由高峰跌入谷底,正是最危险脆弱的时候。龙震天见守护之情如此浓烈,也不再穷追猛打,反而满意地收敛锋芒——他真正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一场血洗江湖的屠杀,而是借这一局心理战,将昔日崇拜正道的后辈们彻底击碎信仰,让他们亲眼看清所谓“正邪之别”的荒谬。
那一夜之后,苍穹派内风声鹤唳,人心惶惶。许多弟子担心宗门会因淳戈的“盟主风波”而遭到牵连,暗中收拾行李、悄然离开。淳戈看在眼里,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自己在无意之中把师门推到了风口浪尖,自觉愧对师恩门情。夜深人静时,他独自站在廊下,看着院中灯火逐一熄灭,终于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不能再让苍穹派因他而承受指责和非议,他必须离开。
他在夜色掩护下悄悄整理了简单行囊,只带上随身佩剑与一个陈旧的钱袋,打算悄然而去,不惊动任何人。然而苏北陆察觉到他的异样,急忙赶来拦住,张口便是一番肺腑之言:苍穹派之所以是苍穹派,不是因为有没有一个“完美无瑕”的武林盟主,而是因为这里还有无数愿意并肩作战、共同守护彼此的人。任小敏也站在门外,紧紧握拳,眼神中写满支持与心疼。她们一再强调,自己从未在意淳戈的内力从何而来,只在意他一次次挺身而出、愿意为他人赴汤蹈火的真心。可淳戈心中早已做出抉择,他相信离开是保护师门的唯一方式,于是只留下一句歉意,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离开苍穹派后,山路崎岖,他走得又快又急,只想与那些关于盟主的纷争隔得越远越好。谁知还未走出多远,便在一片林间空地上远远望见一队黑甲骑士疾驰而来,战马嘶鸣,黑盔黑甲在月光下闪着冷光,那正是天龙教令人闻风丧胆的黑暗骑士。淳戈心中一惊,明白以自己此刻孱弱的内力根本不可能与之硬拼,只得忙不迭地躲入一旁乱石后,屏住呼吸,任由那群骑士带着漫天尘土呼啸而过。这一刻,他深刻体会到从云端坠落到底谷的落差,也第一次切身感受到“无力”这两个字的重量。
惊魂未定之际,他继续前行,哪知在半山腰又遇上一伙流窜山贼。劫匪瞧他一身落拓模样,却仍提剑拦路,照例先行搜身,把他腰间唯一的钱袋一把夺走。打开一看,里面并无金银票据,只有一块边角磨损的灰白石头。为首的土匪愣了愣,随即破口大骂,嫌他戏弄人,顺手便将石头扔在地上。石头在地上滚了两圈,停在淳戈脚边。那一瞬间,他仿佛被什么重重触动,低头凝视着那块不起眼的小石头,往事一点点涌上心头。童年时,他和师兄师妹曾在苍穹派后山玩耍,几人争着在溪边捡石刻字,约定将来无论身处何方,只要见到这块石头,便要想起彼此曾经在一起的日子,不忘同门情义。如今这块石头仍安然无恙地躺在他掌心,而那些陪他一起刻石的人、那些与他一起练剑、一起挨罚、一起仰望星空畅谈未来的人,却因为他的离去而在山门独自承受风雨。
风从山谷穿过,衣袂轻扬,他忽然意识到,不论外界如何评说,不论“盟主”二字是否还挂在他名下,真正牵动他内心的从来不是虚名,而是苍穹派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是师父在灯火昏黄下的教诲,是师兄弟间不言放弃的默契,是任小敏、苏北陆拦着他离开时眼中那份近乎固执的信任。淳戈默默捡起那块破石头,握得紧紧的,许久说不出话。终究,他苦笑一声,转身望向来路。也许离开并不能真正保护任何人,真正需要面对的,是他自己心中的恐惧与愧疚。念及此处,他不再犹豫,脚步由缓转疾,朝着苍穹派的方向一路奔回。夜色仍旧深沉,可他心中那盏原本快要熄灭的灯,又重新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