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literally and end with "
". Let's get started on this!
夜深人静,饭店后厨的灯还亮着。霍东风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烟头在指间一明一暗,脑子里却全是二美的影子——一起挨过的打、扛过的活、喝过的酒,甚至连那句满不在乎的玩笑话都还在耳边打转。想到这兄弟如今躺在冰的地下,他喉头一紧,眼眶发红,憋了半天的劲儿终于崩塌,整个人趴在案板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知道,这一哭不只是为二美送行,也是为自己过去那些年混江湖的日子做个了断。心里那点想要彻底金盆洗手、远离是非的念头,反倒在泪水里越来越清晰:这辈子,不想再看见谁因为自己沾上血光了。
第二天,手底下那帮兄弟找到饭店来,一个个火憋在胸口,非要拉着霍东风去给二美报仇。有人把桌子一拍,说得激动,脸都涨红了:“二美不能白死,咱们要是就这么算了,外头人还不把咱当孙子?”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霍东风身上,既焦急又不解。可霍东风只是默默点上支烟,听完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他没顺着他们的话往下接,只说以后兄弟们要是真想混口安稳饭,可以随时来饭店看看场子,他能帮的一定帮;家里有啥难处,也都尽管开口。但要他再带人出去拼命、踩回那条老路,他是绝对不会干了番话一出,小弟们有的不服,有的委屈,可看到霍东风眼里那股说不清的绝望和倔强,想说的话全憋回肚子里,只能骂骂咧咧地散了。
与此同时,另一头的崔国明日子也不太如意。前阵子兴冲冲跑去绥河,以为能赚上一笔,结果不光没挣着钱,连一直寄予厚望的自行车专利也折腾黄了。看着账本上越来越大的窟窿,再想到自己早就许下的承诺——要买一栋像样的别墅,让全家人住上宽敞明亮的大房子,他心里像被火燎着似的。为了凑齐那笔房款,他又琢磨起去上海倒腾邮票这条路,心里盘算着要大干一场。晚上回到家,他把李小珍到一边,一边拍胸脯一边保证,说自己一定有办法,最多半年,就能让那栋别墅写上“崔家”的名。李小珍看着他,两年三年都没停过折腾,对这种“新路子”早就见怪不怪,只是叹口气,半是无奈半是纵容地说:“你啊,就是这命,闲不住。那你就去折腾,看这回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过了几天,学校老师又把崔国明叫去,说霍晓阳这次考试依旧稳坐倒数第一的位置,一点看不出上进的迹象。不过让人略感宽慰的是,郭小雪这回考进了班级前十,拿了个第九名,总算有个能拿得出手的成绩。崔国明嘴上一个劲儿道歉,心里却盘算着别墅的事。抽空,他带着三个孩子特意跑去看那栋心心念念的别墅,站在铁门外头,指着那一排排落地窗和宽阔的院子,语气铿锵地跟孩子们说:“记住了,以后咱家的梦,就是住进去。咱不能一辈子窝在那破筒子楼里。”时,大城市里兴起了收藏邮票的风潮,有钱人把邮票当宝似的,价格一天天往上涨。崔国明托人打听消息,发现自己手里囤的那批邮票居然已经翻了三倍,心里大喜,赶紧出手套现,大赚一笔。尝到甜头之后,他非但没见好就收,反而又到处张罗借钱,想扩大规模,把本钱投得更大,认定这波行情只会上涨不会跌。
正当他沉浸在暴富梦里时,郭大炮的案子也到了即将开庭的节骨眼。为了给这桩冤案讨个说法,崔国明几乎把全城的路都跑遍了,鞋跟都快磨薄。打听到一点线索,他就不惜死缠烂打,终于摸到了法院院长的办公室门前。刚进去说明来意,里头的人脸色一沉,差点就喊保卫科把他架出去,说他扰乱秩序。崔国明急了,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摞卷了边的档案复印件,“啪”地一声拍在桌上,那些他多日来东拼西凑的材料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批注和划线。院长本来不以为然,见这架势倒是愣了一下,拿起档案仔细翻看,眉头慢慢锁紧。看得出,他对崔国明能为朋友做到这个份上颇有几分敬意,但态度仍旧严谨,提醒崔国明:有情有义是一回事,办案得讲程序,所有申诉必须走规矩,不能搞“闹到媒体上”“上访威胁”那一套。崔国明嘴上连声答应,却还是在心里打鼓,生怕兄弟到头来还是洗不清冤屈。
几番折腾过去,霍东风那边,饭店终于到了正式开张的日子。大门口红幅高挂,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他把酒楼取名为“又一村”,说是取“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思,希望自己从此翻过这一页,走上一条新路。那些曾经在江湖上一起混的兄弟,不计前嫌,全都赶来捧场,有的送花篮,有的包了大红包,就连曾经对他严加看管的张管教也拎着份礼出现,远远看着霍东风忙前忙后,眼里多了几分欣慰。轮到霍东风上台致辞,他临到这会儿才想起自己把演讲稿忘在后厨,索性不再装样子,端起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借着酒劲把胸口那些话全说了出来。他承认过去自己混不吝、惹了不少事,可从今天起,那样的霍东风算是死了;往后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本本分分做生意的老板,一个想让兄弟们都有活干、都有饭吃的普通人。台下掌声很热烈,他心里却清楚,这一条路,说起来容易,走下去难。
开业之后,“又一村”的生意出乎意料地火,不少客人是慕名而来,有的是冲着霍东风的“名气”,有的则是纯粹喜欢这里的菜。忙碌之余,李小珍偶尔过来帮忙算账,翻着账本总觉得哪里不踏实——崔国明最近的钱来得太快,太顺了,跟那些年到处奔波的小打小闹完全不是一个路数。“这钱挣得像天上掉下来似的,心里总有点慌。”她忍不住嘀咕。崔国明却一脸志在必得,又跑了一趟上海,把自己囤着的那批邮票重新拿出来放在市场上试水。果不其然,有人当众出了二十万的高价,一下子把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那一刻,他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只觉得自己眼光独到,早已看穿行情。见价钱还在涨,他当场打定主意:再压一压,等数字再往上蹿一截,自己就能一战封神。
就在各自盘算着未来的时候,外头却另起波澜。一个叫大涛的社会小混混,为了在道上给自己立威,特意挑了霍东风的酒楼下手,带着几个小弟呼啦啦闯进来,菜的时候嘴上要三要四,酒足饭饱后又各种找茬,故意拖着不结账。霍东风看得出来,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却不愿把事闹大,只让服务员把这桌先挂账,算作店里招待,当场一句重话都没说。事后,有人背地里替他愤不平,他却苦笑,说自己现在只想把店安安稳稳办下去,能少一事就是一事。后来听说老刘有心想包一座山,搞点正经买卖,他二话不说就提出要拿钱帮忙,劝大家趁早从是非场里抽身,别等老了才后悔。
不久之后的一天,崔家老小也来到“又一村”吃饭,算是给霍东风新店捧个场。大厅里香气四溢,张大厨亲自从后厨出来,给崔父倒上酒,让他给这桌菜评评味道。霍东风则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整理了下衣服,这才硬着头皮走进去,端着酒杯小心翼翼敬了一杯,态度谦逊又紧张,明显在等一个评价。崔父看着前这个曾经让自己极为不放心的小子,如今一身店老板的打扮,沉默片刻后,语气有些缓和地说:“下个月我过生日,要是到那时候你还能像现在这样安安分分,不再惹事,这份礼我就收下。”这一句话,对霍东风而言几乎算是一份迟来的认可,他点头答应得郑重其事。等崔国明一家前脚刚走,人还没坐热,霍东风回头就看见大涛那伙人又晃悠悠进门,要挂账。一个月下来,这帮人三天两头往店里跑,挂账的次数竟然有十多回。账房一合,都是亏本的买卖。可他盯着那摞欠条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把账单一张张撕得粉碎,当着他们的面说这事就算清了,以前在江湖上欠下的,算是今天一笔勾销。临走时,他拍了拍大涛的肩,语气不重却带着几分认真:“以后别再来了,好好找条路过日子。”这一刻,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真正要断掉的,是跟过去那段江湖岁月的最后一根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