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涛见霍东风一味忍让,不跟自己正面冲突,反倒更加肆无忌惮,嘴里骂声不绝,还越来越难听。几杯酒下肚,他竟说出让霍东风去龙山寺,把“二美”的骨灰从塔里挖出来这种天怒人怨的混账话,摆明是要往霍东风心口上捅刀子。霍东风脸色铁青,却只是紧抿着嘴,半个字都不回,他很清楚,大涛这是故意衅,想借着踩他一脚,在这一带的江湖上立名立威。见霍东风始终不接招,大涛恼羞成怒,干脆带着小弟抄起桌椅酒瓶,对酒楼里一通乱砸。杯盘碗盏摔得满地都是,顾客们吓得四处乱躲。霍东风没有还手,只是不停向受惊的客人们赔礼道歉,当场宣布今天所有酒水饭菜一律免单,哪怕要赔个精光,也先把人稳住。等客人陆陆续续都走了,只剩下一片藉,他才在一旁静静坐下,看着这一切,心里比谁都明白:大涛这是盯上自己这块“招牌”,非得借他出头,才能在道上立棍扎根。
另一边,崔国明认准了邮票生意是天上掉下来的大财路,觉得这年头只要敢赌一把,就能一夜翻身。他不但把家里辛辛苦苦攒下来的积蓄全换成了一摞摞花花绿绿的邮票,还一咬牙一跺脚,又在外面借了五十万外债,孤注一掷地全押了进去。面对这些票面光鲜、被人吹得神乎其神的“稀缺藏品”,他满脑子都是将来暴涨后的好日子。李小珍心里发虚,怎么看这些小纸片都觉得不踏实,最近眼皮更是直跳,总有种大祸临头的不祥预感。她一遍遍劝崔国明收一收、别全压上,可崔国明觉得自己抓住了稳赚不赔的机会,反而认定这是他们一家翻身的唯一出路,对她的担心只是笑笑带过。
当晚,崔国明约了朋友来酒楼聚餐,正打算舒一口气,大涛却又阴魂不散地领着一帮小弟杀将进来。桌上饭菜还动几筷子,场子就已经被他的气焰压得死死的。大涛当着众人的面摊牌,语气里带着威胁:要么崔国明留下看场子,帮他镇着这家酒楼,要么这店从今往后就别想安稳开下去。崔国明听出他话里话外的敲诈意味,脸色逐渐阴沉下来,反问他做人别太绝,就算自己不报警迟早会有人忍无可忍站出来。话说到这份上,大涛哪还顾得上脸面,被这番话一激,整个人像被拆了线的炮仗,当场就炸了。
怒火攻心之下,大涛抡起一把凳子,朝霍东风脑袋猛砸过来。霍东风起初还是一味挨打,抱着不还手的念头,任他们围着自己拳打脚踢。他已经习惯替人挡事,把苦都往肚里咽,可当他余光里看见崔国明被人推倒,李小珍也被甩了一巴掌,脸上瞬间青了一大片,那口压在心口的火终于压不住,直冲天灵盖。电光火石之间,他反手就是一记肘击,用尽了全身力气,砸在大涛的胸口。众人愣神的工夫,大涛像被人拔了骨头,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半天不起,等再上前一摸,人已经没了气息。霍东也怔住了,他从没想过这一肘会要人命。崔国明反应过来后,第一反应是让他赶紧逃,可霍东风只是摇头,说已经让人报警了,自己该担的责躲不了。临被带走前,他郑重其事地把儿子霍晓阳托付给崔国明夫妇,端起一杯酒,敬得极重,好像在把后半生都托给他们。
霍东风再次锒铛入狱的消息,很快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所有人的心口上。大家原以为生活刚露出一点亮光,谁知转眼又被拖回泥里。可不管怎样,日子还得往前推。崔国明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宏伟:现在是打死一个,重伤一个,好在对方先挑事在前,怎么说也算防卫过当,估摸着不至于判死刑。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以前大伙打架不过是鼻青脸肿,吓吓人就散了,这次怎么就下手这么重,闹出人命。宏伟叹气,说从前大家心里有数,揍人也知道留个分寸,这回是大涛步步紧逼,先挑的火,谁也没想到结局会这么极端。说到郭大炮明天就要开庭,崔国明心里一阵发酸,感叹身边人一个接一个出事,自己却一点忙帮不上,忍不住想,要是自己是个律师就好了,也不至于看着弟兄们接连掉队。
为了弄清郭大炮一审的情况,崔国明专门去找了院长。院长理解他的焦急,也知道这些年他们几个兄弟之间的情分,可事情到了法庭,感情就只能往后放。他坦白说,郭大炮在案情上自己也认了,检方证据更是扎扎实实,程序上没什么可挑,法院只能依法办案。临了,院长拍着他的肩膀叮嘱:是黑是白,法律自有公道,该担的总要担。崔国明这段时间在城里四处奔走,心思全放在霍东风和郭大炮身上,无暇顾及邮票的行情,等他好不容易抽身赶到上海准备出手时,市场已经风云突变,老板无奈地告诉他,邮票的价格已经跌去足足四分之一,再不是几天前那种人人疯抢的局面。
面对突如其来的暴跌,崔国明不甘心就这么认赔。他反复跟自己说,行情有涨有跌,现在不过是暂时回调,只要再等等,肯定还能涨回来。于是他决定留在上海死守,盼着行情回暖。结果第二天醒来一看牌价,心一下掉到谷底——邮票又跌了一截,只剩下两千块一套。连老板都开始打鼓,嘴上说也许还能涨回去,可心里明白,要是再跌下去,他这小店也要跟着一起完蛋。崔国明却越陷越深,为了“补仓摊低成本”,咬牙把自己的大哥大卖了八千块,又换了四套邮票压上去。就在他在上海一头扎进这场赌博时,李小珍突然怎么也联系不上他,心急如焚,只好跑去找刘野帮忙。两人正商量对策,就在报纸上看到邮市暴跌的新闻,心里一凉,预感不妙。
刘野二话没说,替李小珍先赶往上海,终于在一间昏暗的旅社里找到魂不守舍的崔国明。房间里堆着一箱箱邮票,他整个人像被抽空了神,只剩下呆坐发愣的壳。刘野这才从他断断续续的话里,拼出整个真相:邮票一路暴跌,手里的货早就砸在手里,账上不但没赚,反倒被一屁股外债压得抬不起头。崔国明觉得此刻若是就此认输脱手,等于前功尽弃,还要背着欠账过完下半辈子,心里死活不肯松手。刘野见他已经想不清利害,只好把身上仅有的现金全塞给他,一遍遍叮嘱他在上海务必照顾好自己,别再冲动做傻事,然后急匆匆折返回去,准备和李小珍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很快,李小珍也得知了丈夫的境况。她没有半句指责,也没时间矫情,简单收拾了行李就直奔上海。到了那边,看到崔国明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心像被刀子拧了一把,却仍然下心来,当机立断把所有邮票趁还能出手时一股脑甩掉。账一笔笔算下来,之前借的外债、高价买入的成本连同如今的低价抛售,扣来扣去,仍旧有二十万的窟窿填不上。事已至此,崔国明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可李小珍却没有埋怨,只是握着他的手,一遍遍说:人还在,家就散不了,钱没了可以再挣,眼下最要紧的,是把欠的债先上。为了堵住这个窟窿,她咬牙做了一个狠决的决定——把他们辛辛苦苦买下的房子卖掉,用来还债。
房子卖掉后,孩子们暂时被送回崔父家照顾,家像被拆开成了好几块,谁也顾不上完整。崔国明像被抽空了骨头,整日里低头垂眼,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仿佛一点点被生活磨成了一团灰。李小珍却没有倒下,她依旧守在他身边,想尽一切办法安慰他、鼓励他,劝他不能就这么认输了,还得再爬起来。为了维持生计,她一大早就往服装店赶,准备多干点活,把日子一点一点往前挪。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在去店里的路上,她遭遇车祸,被当场送进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医生下了病危通知,说必须马上交一大笔医药费,才能有保命的希望。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天文数字般的费用,崔国明整个人几乎崩溃,白天咬牙硬撑着看店,到了晚上便独自跑到街头巷尾卖唱筹钱,用嗓子一点点把希望吼出来。就在他在一家小饭馆角落里唱得声嘶力竭时,命运给他翻开了另一页——他在那里遇到了久未谋面的“狗肠子”,一段新的际遇正悄然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