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未散的早晨,一句“白板爸爸”的呼唤像一粒沙,骤然落入邓妍心湖,激起层层涟漪。艾心观察到,小姑娘发发对陌生人的防备几乎本能般警觉,眼神如受惊的鹿。邓妍的直觉在暗处亮起,她怀疑发发或许并非白板亲生,而是被拐带来的孩子。夜色深沉,她与干警们仍在灯下翻检厚厚旧卷,尘封的拐卖人口档案一摞摞铺开。艾心目光敏锐,不多时便筛出三份与发发气质与轮廓相近的女孩资料。约定已定,邓妍决定翌日一早赴福利院,与发发逐一核对细节,不放过任何可通向真相的缝隙。
天光微亮,她如约抵达福利院。院中安静得只剩风穿过树叶的细语,发发却坐在地上出神,手背上新旧交叠的刮伤格外刺目。邓妍蹲下,轻声细语,耐心替她做了简单包扎。孩子戒备的目光在“警察”二字落地时猛地一收,像猫一样收起爪子,却随时准备反扑——她以为邓妍是来抓她口中的“爸爸”白板。城市另一端,常锐打探到白板沉迷赌博,出入赌场如走亲戚,遂只身潜入其常去的场子,悄然布网。
片刻之后,发发不经意吐露出的细枝末节让线索豁然:白板不仅赌,还几近痴迷。邓妍当即致电打拐办,协调干警连夜对全市地下赌场与娱乐场所摸排行动,逐点摸排、不留死角。恰在此时,常锐来电,他已攥住白板踪迹。为了更近一步,他摇身一变,假扮挥金如土的“谢老板”,在赌场里气势逼人,一掷千金,还扬言要组一桌高额赌局。消息传到场子背后老板耳中,对方立刻电话邀白板加盟,并招呼赵大峰同桌。
白板来得利索,出手更利索,几把下来已袋中满是筹码,转身就想带钱走人。赵大峰面子挂不住,言语间火星四溅,眼见局面失控,常锐笑里藏针,三言两语把人又拢回牌桌。灯影摇晃,筹码起落,午夜到拂晓,常锐看似随意,实则节节取势,将两人输得片甲不留。待二人灰头土脸,他却大方把钱推回,低声描摹一张“林山暴利”的蓝图:“合作一把,在林山大赚一笔。”白板和赵大峰心动神驰,当即点头。
鱼已上钩,线尚未收。常锐想借白板与赵大峰钓出水面下更隐秘的一双手,他随即向尹建生通报。尹建生把情况火速递到邓妍处,然而牵涉深,轻易不可妄动。邓妍慎之又慎,让他再向韩良汇报,等待批示。话音未落,警情骤至——严磊接到报警,新民路街心花园小广场,一个被亲切唤作“小洋芋”的男婴不见了。时间紧迫,邓妍不敢有丝毫迟疑,召集干警火速赶往现场,同时让艾心留守办公室,随时待命、统一联络协同。
小广场上人声嘈杂,惶急与责备在空气中缠绕。派出所民警回溯刚才经过:有人突然晕倒,小洋芋的奶奶恰是医生,情急之下前去施救,等救护车载走病人,她再回头,婴儿车却空了。邓妍认出这位“奶奶”是母亲的老同事林阿姨,便一面安抚,一面细致询问细节与时间点。小洋芋的父母闻讯赶来,情绪濒临崩溃,追问之声像雨点般落下。邓妍稳住他们,一再强调已调动交警全市配合,路口卡点与视频回放同步推进,尽最大可能争分夺秒。
杨佳佳在监控前马不停蹄,很快捕捉到一辆可疑车辆的行踪,车牌一查为假。邓妍判断八成是拐贩所用“黑车”,随即亲自驾车追截。公路上风声猎猎,那辆车里坐着一对男女,怀中还抱着一个襁褓婴儿。对方见后方警车咬得紧,反倒加速逃逸。常锐与邓妍一前一后截停,夫妻二人却咬死不放口,称孩子确系亲生,只因车内藏了走私烟,又挂着假牌,才慌不择路。法医连夜比对,检验结果确证婴儿与夫妇血缘吻合。小洋芋父母的希望顷刻坍塌,怒火无处发泄,尽数劈向林阿姨。邓妍意识到方向或已偏离,果断调整策略,扩大排查半径与范围,重新梳理时间线与可疑目击点。
第二日,她与严磊提着一沓寻人启事,在案发周边一家一家敲门询问。走进“团圆小馆”,灶火暖意扑面而来。掌勺的章阿姨抬眼便认出邓妍,唤她“小妍”,提起那位被拐走的林然然——昔日同窗,如今名字被一次次贴在电线杆与巷口。邓妍眼神倔强而笃定,回以一句“从未忘记”。正说着,局里电话催促,她和严磊立刻折返,把零星线索装入口袋,待会同同事们再逐一验证。
城的另一头,律师孙文翰在人海中注意到一个抱着寻人资料的瘦削身影——骆晓星。她在找被拐十五年的弟弟骆晓宇。十五年,像一段漫长阴影,吞噬了一个家庭的喜乐与光亮。孙文翰主动上前,自荐为她做代理律师,带她直赴信访办寻求各方支援。电话很快拨到了打拐办,邓妍与同事被请去当面回应。质疑汹涌而来:是否不作为?是否消极怠工?邓妍一字一顿,平实坦诚,表明警方多年来从未松手,只是线索屡屡断裂。骆晓星讲起这十五年的血泪——母亲因思子成疾自尽,父亲、爷爷、奶奶相继离世,她独自追索,空留一纸纸泛黄的告示。沉默片刻,孙文翰把压力再度推高,催促给出时间表与结果。邓妍当场立誓:若找不到骆晓宇,她愿脱下这身警服。这句誓言沉甸甸落下,像一块烙铁,烙在所有在场人的心上。
然而暗流在另一个方向翻涌。有人在河边垂钓,竟钓起一具男尸。常锐闻讯赶到,掀开白布的一瞬,心口一沉——死者正是与他同桌彻夜的赵大峰。回忆倒流,他清晰记起两人最后一次交谈。他当时仍以“谢老板”面目示人,漫不经心地抛出一句“要做人口买卖”,并当场拍出三万块作定金,相约两天后在指定地点“交货”。那一夜的筹谋像一张网,刚要收拢,网眼却被利刃割破,露出更深的凶险与黑暗。死一般的河水映出的是一条被人截断的线索,也是对潜伏者最冷厉的警告。
风从街角拐入,吹乱了寻人启事的边角。房东小钱走进“团圆小馆”,语气带着惯常的现实:“章阿姨,房租到期了。”她抹了抹手上的油渍,把口袋里东拼西凑的一千一百块压在案板上,眼里尽是为生计奔忙的疲累。团圆两个字挂在门楣上,明亮又刺目。有人在赌桌上押注生命,有人于河边无声沉落,有人在长街上贴满希望,有人于厨房里守住火光。邓妍把案卷抱得更紧,心底的那根弦绷得更直:发发的身世、小洋芋的去向、骆晓宇的下落、赵大峰的死因,四条线纠缠成一个结,结里是人心、人性与人命。她知道,每一步都得稳、得准、得快;也知道,只有更深入泥淖,才能把人一个个从黑暗里带回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