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十三年的三月,京城的长安依旧萦绕着一丝春寒,凉风中尚有料峭之意。而遥远南方的岭南高州,已然是夏日炎炎。碧绿稠密的树影下,郑平安牵着忠犬,顶着日头匆匆赶路。汗水沿着鬓角滑落,却无暇顾及休憩,他们的脚步急切而坚定,只因肩头所负担的秘密重任不容片刻延误。烈日下,尘土飞扬,一人一犬踏进高州刺史府的门槛,似有风雷隐现,搅动这片南国的静谧。未及多言,郑平安便指使狗儿对迎面而来之人张牙舞爪,守卫们被吓得惊慌失措,毫不怀疑来者身份的非同寻常,满脸懵懂中让开道路。从容间,郑平安和狗儿如入无人之境。
高州刺史府内,掌书记赵辛民得知府外来客,匆匆赶来查问端详。只见郑平安自称乃右相幕僚马归云,随手从怀中取出一枚玉扳指,作为身份信物递于赵辛民。那玉扳指原本圆润,然细观之处,竟少了一角。两人静默对视间,这小小残缺已然包含密意——若非出于主人真心,自当完好无缺,故此难以假冒。赵辛民目光一凝,心下波澜起伏,他与潘宝早有约定,于是低声追问潘宝为何未随行而返。郑平安口齿伶俐,对答如流,将层层追问轻巧化解。心内却只为一事:不得不尽快觐见刺史何有光,取得右相勾结之证,早日回京复命。
赵辛民见郑平安来势汹汹,谎称刺史何有光因公务外出,不便相见。郑平安坦言来意,直言只要何有光愿写下效忠右相的血书,他便将调动岭南甲兵的兵鱼符亲手奉上。赵辛民晓得郑平安不容轻慢,旋即前往禀报何有光。盘踞岭南十余载的何有光,觊觎兵权久矣。听闻此讯眼中精光四射,当即意欲写下效忠信。赵辛民一旁低声劝说,警告此函极易沦为柄,若掉入右相手中日后恐生僵局。何有光却自信满满,坚称他与右相情同手足,岂会遭其算计,只需安排次日见面。
与此同时,长途跋涉的李善德风尘仆仆地赶至岭南高州,已是筋疲力竭。他咬紧牙关,第一时间直奔刺史府递交官府文书,只为尽快完成运送鲜荔枝赴长安的使命。然而,早受过椰子使之欺骗的何有光对眼前距离近万里的“鲜荔枝”表示不信。他听李善德讲述任务艰巨,嗤之以鼻,当即下令处以极刑。赵辛民见状大惊,劝说刺史不可妄下杀手。紧要关头,李善德只得捧出他与潘宝的交情,而令人扼腕的是,此时他不得不说出潘宝已因饮酒失足溺河的恶耗。
这突如其来的噩耗令何有光心神恍惚,赵辛民更是难掩悲痛。他们心知此次潘宝入京,名为进献奇珍异树,实则密谋索要兵权符信。赵辛民反复盘问潘宝的死因,愈发怀疑此事背后另有隐情。而何有光也深谙其中利害,即便将岭南美荔奉于李善德,任谁也难以横跨五千多里、在数日内将新鲜荔枝送抵唐都。因此对此事漠然,一语点明即使任务未完成,等待李善德的也只有一死。李善德明白自身命运倥偬,只求独自承担不孤累幼女袖儿。
赵辛民敏感地觉得马归云(即郑平安)缄口不谈潘宝之殁,疑心其中曲折,劝刺史三思。何有光则容李善德暂且留府,待日后再决。夜色渐沉,孤独的李善德只得四处寻觅安身之所,他将希望寄托于赵辛民。然而,赵辛民却在栖凤阁饮酒作乐,李善德无奈,只好赴栖凤阁求见。彼时赵辛民正邀郑平安饮酒,蓝玉老板娘翩然献盏,眉目之间暗藏试探,她巧妙刺探有关潘宝的下落。郑平安淡然应对,自述与潘宝共饮几回,蓝玉却坚称潘宝身有旧伤,绝无法大量饮酒。郑平安巧妙自圆其说,自嘲陪酒侍郎,软硬兼施下终令蓝玉无可奈何。
席间,蓝玉话锋一转,无意间道出荔枝使人口中所言:潘宝前日便已身亡,郑平安闻讯面色突变,努力保持冷静。赵辛民察觉异样,暗自猜测右相索要何有光效忠信,实则为手握要挟筹码。郑平安心生愠怒,扬言将兵鱼符带回长安,不涉后续。蓝玉苦苦挽留,赵辛民也赔礼道歉,劝他再宽心数日,真相自会水落石出。郑平安心头一沉,隐隐忧虑滋生。
另一边,李善德步履匆匆赶往栖凤阁。街头偶遇几名恶徒欺凌卖荔枝的阿僮,他心生不忍,挺身而出,寥寥几句便化解一场纷争。言语温和地问询荔枝之事,得知这早熟的“三月红”酸涩难食,唯可酿成佳酿。李善德当即买下几斤,仍忧心如何保存荔枝才可运送到长安。阿僮无能为力,李善德的心愈发沉重。
郑平安因事外出,偶然遇见李善德赶赴栖凤阁,本以为自己目眩,却见李善德径直走入包间寻赵辛民,递上新买荔枝,请求庇护一宿,终遭赵辛民断然拒绝。郑平安顿觉形势紧迫,担心自身身份之谜被识破,遂主动上前,佯装李善德是骗子,命狗儿将其带离现场。赵辛民半信半疑。
席散灯残,郑平安如释重负地返回住所,叮嘱狗儿现下身份特殊,不可泄露分毫,还让李善德装作畏他如虎。李善德万分迷惑,郑平安不愿多作解释,一番推搡将其从房中赶了出去。无处可归的李善德只得以金钱诱惑,收买狗儿,在郑平安隔壁借居。
翌日清晨,郑平安牵犬前往正文斋与接头的密探接洽。他以寻求罕见经书“成唯识论”为暗号,伙计意会,带其觐见女老板云清。云清身为左相暗伏岭南的眼线,气度沉静而狠绝,她应允协助郑平安完成任务,但亦冷酷告诫:若有差池,绝不容其生还。云清答应彼时出面向何有光证明郑平安乃右相心腹马归云,只需证明李善德所述非实即可。面对如此复杂局势,郑平安心自知任重道远,李善德个性刚直倔强,将牵动局势的每一份变数。云清言语冷峻,劝其早日劝服李善德,使大局维稳。
春寒未退,岭南却已是暗潮汹涌。君子与暗探,权臣与死士,荔枝与符信,真心与算计皆在高州城中悄然交错,每个人都站在风暴的边缘。士子们的命运,如同初夏风中的稻芒,难测、脆弱、却又不屈;廊庑深长,烛影摇曳,正义与阴谋交相映射。在这错综复杂的权力棋局里,每个人都不得不为自己的秘密,赌上一切——或名,或利,或性命,抑或一线微光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