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苏苏从昏睡中惊醒,发现自己竟赤裸地与费文典躺在同一张床上,昨夜的记忆一片空白,她吓得浑身发软、手脚冰凉。向来自持的费文典也惊出一身冷汗,他瞬间明白,是费左氏在酒里动了手脚。愤怒与羞辱裹挟着他,他草草收拾行李,头也不回地奔回学校,当场立下誓言——此生不再踏进这个家门一步。
费左氏见费文典拎着行李、怒气冲冲离家而去,反倒松了口气,认定昨夜那一场“好事”已经办成。她笑眯眯地进屋看望宁苏苏,话里话外都是关切,宁苏苏却早已猜到她在酒里下药,语气冷得像冰。面对指责,费左氏不恼不怒,只一味低声劝慰,嘴里还念叨着要去佃户家收租,让宁苏苏安心在家“养身子”,心思盘算得比谁都细。
宁母自知大限将至,心里最放不下的,是性子倔强的宁绣绣。宁可金提议带她去看看女儿,她却摇头,执意要等宁绣绣亲自回来,向宁文祥服软,她说这不仅是小两口的事,更关乎整个宁家的脸面。临终前,她叫来封大脚——这个被她多次接济过的庄稼汉。当年她送过他两个馍,封大脚一直牢牢记在心里。宁母当着众人的面跪下,哽咽着托付女儿的余生。封大脚红着眼睛承认自己自小就喜欢宁绣绣,当场发誓此生对她不离不弃。宁母听罢,眼里既有不舍的泪光,也多了一分踏实,相信女儿纵使吃苦,也能过出一条生路。
得到宁母首肯后,封大脚立刻和宁绣绣商量,把宁母接回自己家中,两人一同伺候。宁绣绣早有此意,连连点头。那一夜,宁文祥回家很晚,老伴将心中压抑多年的话一股脑说出,劝他别再死摁着宁苏苏和宁绣绣不放,又细细交代身后事。宁文祥嘴上虽倔,却一一应下。第二天清晨,他伸手去唤人,却发现枕边人面色安详、气息全无,顿时如五雷轰顶,只能跪在地上捶胸顿足,悔恨已然太迟。
天刚蒙蒙亮,宁可金就派人急匆匆赶去给宁绣绣报丧。得知母亲离世,宁绣绣仿佛被人抽空了魂魄,嚎啕大哭,被封大脚一路搀扶着回屋,她躺在床上,眼泪一滴滴砸在枕头上。封大脚独自前往宁家奔丧,却只被随手扔了顶孝帽,宁家人根本没把他当成自家女婿看待。他满腔悲愤无处诉说,只得咬着牙掉头回家。
宁母的灵堂前,人声嘈杂,佃户们纷纷赶来哭丧,说是前来尽心,实则盼着趁机添顿饱饭。费大肚子领着一家老小跪满一地,夸张的哭腔引来众人窃笑。银子无意间瞥见弟弟铁头也在偷笑自己那不争气的父亲,羞愤难当,一把拽起弟妹就走。铁头想追上去解释,却被母亲死死拉住,让他先去吃席填饱肚子再说。
正在这时,封四也来宁家吊唁,提出要让妻儿一起来上香,既尽礼数也讨个面子。哪料宁学祥铁面无情,话里只有一件事——还钱。场面一度僵冷。院外的大树下,银子抱着树干哭得撕心裂肺。宁学祥出面,勉强答应送他们家一袋红薯干,算是施恩。谁料银子不仅毫不领情,还抬手朝他啐了一口唾沫,转身就跑。铁头急忙追上去,一路道歉,银子却想到他笑自己爹,怒火更盛,只留下一句“滚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灵前香烟袅袅,封大脚披麻戴孝,再顾不得旁人眼光,咬牙按照亲女儿、亲女婿的规矩置办了一整套送葬礼。出殡那天,他代宁绣绣给宁母重重磕头,额头在地上砸得“咚咚”直响。围观的乡亲都为他这份担当啧啧称赞,说他比宁家亲人还要实在。宁学祥看在眼里,心里的坚冰终于被敲开几道裂缝,老泪横流。回到家中,封大脚见宁绣绣正翻箱倒柜找红纸,她说自己曾答应母亲,每年过年前都要剪好窗花送回娘家。他二话不说,立刻转身去给她寻红纸。
夜深如墨,油灯昏黄。宁绣绣守着那一点微光,一剪一剪地在红纸上勾勒出记忆里的花样,从未干过细活的手被剪刀磨得发红,却始终不肯停下。直到天色发白,最后一张窗花落在桌上,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今日,正是宁母出殡之日。宁可金携家带口为母亲送行,宁学祥站在门槛上,望着灵柩缓缓抬出,整个人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背影佝偻而落寞。送葬队伍绵延至村口外,哭声、锣声搅在一起,仿佛把整个村庄都裹进了这场离别里。
就在队伍走出很远时,宁绣绣披麻戴孝一路追来,扑通一声跪倒在母亲棺材前,哭得撕心裂肺。悲痛中,她仿佛又看见了母亲温柔的笑脸,再也撑不住心底的秘密,当众喊出真相——自己当初并未被土匪糟蹋,那些话不过是和父亲赌气、故意说出伤人之语。转眼到了宁母头七,宁苏苏回家烧纸,得知封大脚家已被贫苦压得喘不过气,心中不忍,求宁学祥出手相助。宁学祥却冷冷放话,只要宁绣绣肯回家认这个爹,他就立刻帮忙,否则一切免谈。宁绣绣的性子一如既往硬气,宁愿咬牙撑着日子,也不肯轻易服软。
从小被娇宠长大的宁绣绣,从未真正下过地、碰过粗活,如今却被迫走上另一条人生路。洗衣、做饭、喂猪、烧火,她什么都不会,却也什么都不肯放弃。笨拙的身影在院子里忙上忙下,常把简单的家务弄得一团糟,惹得一旁的封二看热闹似的笑个不停。宁绣绣咬紧牙关,把嘲笑当成鞭子,一次次跟在婆婆身后学做事,跌跌撞撞,却倔强地不肯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