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的队伍像被鞭子抽赶般一路狂奔,毛泽东却始终把心留在血与火交织的前线。新圩阵地早已被鲜血染成猩红,红三军团第五师在阻击桂军的鏖战中伤亡逾三分之二。前沿壕沟里,倒下的战士层层叠叠,机枪连弹药耗尽,只能赤手端着刺刀迎上蜂拥而来的桂军第七军,白刃相接,刀光混着惨叫翻滚成一团。彭德怀在阵地后方接到急电,听着断断续续的火线报告,心如刀割,只得连夜催促大部队丢掉一切累赘,轻装突进支援;与此同时,本该压后掩护的陈树湘部也在敌机轰炸下急行军奔向枫树脚,却突然接到李德签发的紧急命令——立刻掉头,去救已摇摇欲坠的红十八团。
湘江战役濒临崩溃之际,周恩来冒着招来李德雷霆震怒的风险,悄然走进临时救护所,找到正在为伤员把脉问诊的毛泽东。他压低声音告知:坚守枫树脚的红三军团十八团已久失联,电台呼叫如石沉大海,派出的侦察兵一个也没回来。毛泽东听完,眉头紧锁,迅速勾勒出敌我态势,断言三十四师若一味照原计划硬闯,必将落入敌军合围之网。他当机立断提出建议:立刻发出紧急电令,命陈树湘部就地停止前进,抢在道县一线构筑防御工事,如此既能护住红军左翼,又能为大部队留下最后一支完整的生力军。
周恩来将这一建议带到指挥部时,李德闻言勃然大怒,对他未经许可便去向毛泽东通报前线情况极为不满,两人在地图前剑拔弩张、各执一词。争执尚未平息,更残酷的消息便接踵而至:此前在混战中失散的红八军团残部,被人发现在灌阳附近的山沟里——七百余名战士无一生还,沟谷间尸体纵横。周恩来听罢,眼眶瞬间被热泪溢满,再也压抑不住胸中怒火,当面痛斥李德是在拿一群娃娃兵去填敌人的枪口。
二纵队路过小镇时,沿街的村民纷纷从自家破旧的屋里掏出珍藏了一个冬天的辣椒、红薯和糙米塞到战士手里,有的连唯一的一篮鸡蛋也端了出来。一位同样将儿子送上前线的老阿婆,更是把家中最舍不得动的干粮抱了出来。看着这些本就吃不饱的乡亲,又把最后一点口粮硬塞给红军,毛泽东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他严令部队必须给村民付钱,不准白拿一粒米,随即含着泪向乡亲们鞠躬致歉:大家把孩子交给了红军,可他们至今仍欠乡亲一个交代。
等到陈树湘率部顶着炮火赶到枫树脚时,迎接他的已不是呐喊与枪声,而是一片死寂。阵地上残墙断木间横七竖八躺着成百上千具遗体,许多战士依旧保持着举枪的姿势倒在火线上,有的则与敌人紧紧纠缠在一起,再也分不清你我。红十八团,整团玉碎。陈树湘只觉眼前一阵发黑,却硬生生把泪水逼了回去,抬手就是一封急电送往中央——他请求将枫树脚作为最后的屏障,誓与阵地共存亡。彭德怀读完电报,胸口剧痛,几乎握不住手里的纸,却没时间沉浸在悲恸中,只能擦干眼眶,当即率部反扑,迎着枪林弹雨冲向敌阵。
远在后方的蒋介石紧盯前线电报,盯着沙盘上的红蓝标记愈看愈焦躁,认定围剿行动推进太慢,竟亲自打电话给白崇禧、何键,下达死命令:不惜任何代价,必须在界首附近吃掉红一军团林彪部和红三军团彭德怀部,务必一举撕开觉山铺、新圩两道防线。他冷冰冰的吩咐背后,是无数条鲜活生命即将投入血肉磨盘。
在湘江岸边,林有田伏在昏黄的灯下,给家里写下一封字迹微颤的家书,他明白这或许会成为留给父母的最后一行字。可在信里,他没有一句抱怨,只写上自己能成为陈菊岭、林育才的儿子,能穿上这身军装,是一辈子最大的光荣。放下笔,他立刻奔赴江边,带领工兵连冒着敌机的轮番轰炸抢架浮桥,一枚枚炸弹在江面掀起冲天水柱,许多战士还未来得及呼喊就被炸翻入湍急江水。与此同时,新圩第一道防线前,红三军团第五师同桂军短兵相接,双方距离压缩到不足三百米,刺刀闪烁着寒光,阵地上杀声震耳欲聋。
后方苏区的夜色同样凝重。张溪兜背着牺牲的赖兰英,一步一晃地走进熟悉的缝纫铺,陈菊岭和家人强忍泪水,为这位女战士轻轻拭去脸上的血污,整理她最后的遗容。而赖兰英的妹妹赖文英,在执行传递情报的任务途中不幸被捕,生死未卜。张溪兜哽咽着告诉陈菊岭,红九军团和红二十四师正死守松毛岭,单单那一线就已经倒下了四千多名战士。听到这个数字,陈菊岭只觉得心如刀绞,望着眼前这位再也醒不过来的姑娘,泣不成声地一遍遍说着对不起。另一边,毛泽东则带领辎重队在泥泞山路中艰难跋涉,不时有战士因伤病而倒下,却没有一个人选择掉队,所有人都咬紧牙关,把目光牢牢盯向湘江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