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红五军团第三十四师接到中革军委最后一道命令:立即突围,抢渡湘江,追上主力大军。这支由闽西子弟兵组成的英雄部队,已血战五天五夜,从六千多名战士打到只剩不足千人。为了掩护大部队突围,陈树湘毅然决定留下断后。部队行至灌阳县城附近的牯子江时,冷不防撞上国民党军的重兵合围,敌人调来德制坦克开路,钢铁履带碾碎红军匆忙修起的土垒,机枪火舌像暴雨横扫江岸。战士们抱着集束手榴弹迎着炮火猛扑向坦克,一团团火光接连炸起。在血与火的最后时刻,为不让自己落入敌手,陈树湘以扯断肠子的方式慷慨赴死,将生命永远定格在湘江边。
江岸另一头,毛泽东还在等待三十四师的身影。八九军团和三十四师加起来原本有几万人,如今能赶到江边的,却只剩下不到两千人,而且还没来得及过桥。彭德怀低声却坚定地对毛泽东说,为了那些倒在湘江两岸的红军战士,也为了整个红军的命运,他必须带领大家杀出一条生路,炸掉浮桥,阻断敌军追击。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桥身腾起火焰,碎木与铁索坠入江中,那座用无数鲜血筑起的浮桥在烈焰中消失,替主力部队赢得了生的希望。
摆脱追兵之后,毛泽东等人连夜召集紧急会议。他直指博古、李德在军事指挥上的一再失误,明确反对继续北上湘西,而是提出应当迅速转入敌人防守薄弱的贵州,以机动作战打乱蒋介石的部署。面对李德和博古的激烈反驳,周恩来果断站出来,力排众议,坚持把毛泽东的意见当作新的作战方针传达给各个军团。到表决时刻,除了李德和博古,几乎所有在场者都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一次转折中国革命命运的抉择,在昏黄的油灯下悄然定局。
回到住处,毛泽东心情沉重,一一回忆途中牺牲的战士,尤其是牺牲在战火中的林育才父子,悲痛更甚。他本想亲手给远在闽西的陈菊岭写信,却几度提笔又放下,终究写不出那份沉甸甸的慰问,只得请贺子珍代笔,将心中愧疚与哀思托付在纸上。这时,林彪主动前来向他汇报各路部队的战况与损失,毛泽东听罢,更加坚定了转兵贵州的决心——只有打赢这一仗,牺牲者的鲜血才算没有白流。
与此同时,在闽西的山城里,毛泽覃来到林家裁缝铺,带来了贺子珍写给陈菊岭的信,还有林有家留下的那顶军帽。陈菊岭含泪抚摸着军帽,悲恸过后,却主动请求毛泽覃替她向毛泽东捎信:这么多“娃子”为革命倒在枪口下,她虽然痛彻心扉,却绝不会退缩,就算全家人都牺牲,只要革命能胜利,一切都值得。随着敌人搜捕日渐疯狂,毛泽覃只得护送陈菊岭婆媳和孩子们转移,关键时刻,他把生的机会让给了身边的同志和乡亲,自己却在掩护游击队突围中壮烈牺牲,把年轻的生命留在熟悉的山岭间。
另一边,转战中的红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渡乌江,又在枪林弹雨中夺下娄山关,占领遵义县城。蒋介石接到前线急报,才猛然发觉,那支曾让他寝食难安的“朱毛红军”不但没有被围歼,反而卷土重来、愈战愈强。他一边恼怒旧部失误,一边苦苦揣测红军下一步动向,猜到毛泽东可能要与徐向前等部会合,立刻密令各路人马封锁要道,妄图在黔北一线将红军一举截杀。
1935年1月15日至17日,中共中央在贵州遵义召开了政治局扩大会议,这就是后来载入史册的“遵义会议”。短短三天,会议争论激烈、针锋相对,最终作出四项足以改变中国革命走向的历史性决议:一是增选毛泽东为中央政治局常委;二是取消博古、李德的最高军事指挥权;三是成立由周恩来、毛泽东、王稼祥组成的“三人军事小组”,统一红军作战指挥;四是确立更加灵活机动的战略方针。决议通过的一刻,屋外阴霾散去,久违的阳光穿透乌江上空弥漫的雾气,洒在战士们连夜赶制的新军旗上——旗面上不再印着共产国际的俄文缩写,只剩下一颗鲜艳夺目的中国红星。这一刻,年轻的中国共产党真正走向成熟,第一次以独立自主的姿态运用马克思列宁主义,解决自己的路线、方针和政策问题,在民族生死存亡的关头,挽救了红军,也挽救了中国革命。